第162章 宦海沉舌(第2页)
魏嬿婉挣扎欲起,他忙加力稳稳托住其肘臂:“主儿且忍耐些,奴才这就送您回永寿宫去。回头寻几个滚热的鸡子儿,细细替您敷一敷这……这面上的痕迹,想是能消得快些。”
魏嬿婉借着他的力,勉强站稳,指尖极轻地碰了碰火辣辣的面颊,却牵动了伤处,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痕迹……”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进忠,“不必急着消它。”
“我今日拼着皮肉之苦,触犯天颜,为的,就是要将这‘痕迹’明晃晃地留在脸上,让这满宫上下,乃至宫墙之外,都看得真真切切!皇上待发妻何等薄情,待进言之人何等酷烈。”她喘息片刻,复又冷冷道:“况这深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那等添油加醋、摇唇鼓舌之人。由着她们去编排,去嗤笑罢!笑我痴傻,笑我狼狈,都无妨。只要能借此笼络住傅恒,让他看清龙椅上那位的‘圣心’,让他彻底寒心……你我前路,便已稳了泰半!此乃以退为进,以伤搏利之计!”
言罢,她挺直了那犹疼痛不堪的脊背,任由颊上掌痕如耻辱的烙印般昭示于人前,眼中却无半分软弱。
“你且去伺候圣驾罢,莫要在此耽搁了。”
进忠躬身应了声“嗻”,复转向春婵,目光在她搀扶魏嬿婉的手上略一凝滞,沉声道:“春婵,途中务必万分仔细,缓步徐行。”
春婵哽咽应道:“进忠公公宽心,奴婢省得。”
魏嬿婉遂将大半身量倚于春婵不甚宽厚的臂膀。主仆二人,一个云鬓散乱,粉颊红肿,宫衣狼藉;一个强抑泪意,翼翼小心。二人相携,沿着深长的宫道,一步一踟蹰,蹒跚而行。
宫道两侧侍立或经行的宫人,目光如芒刺背,间有惊疑、悯色,然泰半是不加掩饰的窥伺与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议。
“瞧瞧,这不是令妃娘娘么?何以狼狈至此?”
“可不是疯了么!为了个自身难保、早已失了圣心的皇后,竟敢去触皇上的逆鳞……”
“啧啧,还当是当年煊赫无匹的富察皇后呢?也不审时度势,自量斤两!”
“讨好一个倒台的皇后能得什么好?真真愚不可及!”
“今番自取其辱,怕是圣宠也要到头了……”
“合该!不知天高地厚!”
春婵扶着主子的手臂不觉僵直,步履亦愈见滞重,泪蓄于睫,几欲夺眶。
魏嬿婉立时察知臂上僵意与春婵的微颤。她目不斜视,恍若未闻,只以未伤的手,轻轻覆于春婵搀扶的手背,安抚地轻拍两下。
“你可知昔日汉初三杰之一的淮阴侯韩信?”
“奴婢略有耳闻。”
“那韩信未发迹时,尝于淮阴市中,遭无赖横加奇耻,竟迫其俯身钻屠者胯下。彼时观者如堵,讥笑嘲弄之声,怕比如今这宫墙之内的闲言碎语,更甚百倍。那胯下之辱,何等锥心刺骨?若依常人情性,只怕当时便要拔剑相向,血溅五步,图一时的快意恩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