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自有凤凰来仪,岂惧檐下新燕,啾啾学语(第3页)
“臣妾魏氏,恭请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夤夜惊扰慈驾,甘领雷霆之怒。实是臣妾情难自禁,心系稚子,今日斗胆私探永巷……那小小襁褓,本是龙裔天潢,竟已生生冻夭了!可怜小小身躯,僵冷如石……。臣妾自知违背圣谕,万死莫辞,绝无怨怼!只求太后大发慈悲,垂怜那尚存一息的孩儿!八阿哥永璇,气息奄奄,高烧不退,浑身滚烫如火炭!太医若再迟延半刻,只怕这最后一点星火也要熄了!太后!便是将八阿哥交予阿哥所抚养也好啊!求您开恩!求您开恩啊!”言罢,复又深深叩首。
良久,太后自鼻端逸出一声冷嗤:“冻夭了?呵,倒遂了他的心意!”略顿,语中寒意浸骨,“亲子尚能如此……”言至此,阖目片刻,再睁眼时,唯余沉沉悯然:“罢!终究是玉牒所载的皇孙,哀家既居太后之位,焉能坐视宗室血脉零落?”
“令妃,哀家问你。若降懿旨,将永珹、永璇托付于你,你可愿?”
“尔须明白!此二子,生母已为皇上所弃,视同秽物。沾手之人,必招圣心厌憎!轻则恩宠略失,重则累及己身,再无回春之望!”
太后略略前倾,审视愈深:“哀家虽久居深宫,然耳目未昏。昔年金氏待你种种,那些旧恨,哀家亦有耳闻。今朝,果真能泯却切齿之仇,抚育仇雠之子?其间,可有一丝勉强?半分私图?”
魏嬿婉迎此锋锐,神色澄明:“太后明鉴。臣妾愿抚育四阿哥、八阿哥,此心可昭日月。不敢僭越,妄比己出,然‘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古训昭然。必当尽心竭力,视如珍璧,饮食教诲,绝无苛慢。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至若臣妾与金氏宿怨……太后圣明,您亦是打先皇六宫风雨中走来,登极太后之凤座。想这九重宫阙之内,谁人帐下,无一二‘势同水火,不死不休’的旧年故人?彼时,或也曾剑拔弩张,恨不能噬骨寝皮……然待得流光暗换,星移斗转,其间或已兰摧玉折,或已古佛青灯,或已繁华散尽……尘埃落定再观,当年种种怨怼纠缠,岂非恍如大梦?直似蜃楼海市,雾散无痕罢了。”
“至于君王恩泽……宫苑名花,原是一岁一枯荣。天家雨露,更似碧落浮云,聚散岂由人意?不过是镜花水月、朝露暮霭。若因惧惮失宠这等虚妄泡影,便坐视稚子夭亡而袖手……此举,上干天和,下损阴鸷,臣妾实不忍为,亦不屑为!”
太后微微颔首,目光如炬,落在魏嬿婉身上,仿佛重新审视一块璞玉,“昔东汉明德马皇后,抚育诸姬庶子若己出;唐文德长孙皇后,谏止帝诛魏征遗孤。其德在‘怀柔百辟,仁被草莱’。今令妃尔,能摒私怨,明大义,怀慈悯,敢担当……此非小智小勇,实乃‘砥柱中流’之器识!不以稚子之母罪而迁怒其子,更不因君王之好恶而畏葸退缩,此等风骨,哀家深以为许!”
语毕,太后倏然扬手。福珈疾趋奉上明黄云龙绢并朱砂御笔。太后悬腕立书,字迹如松枝傲雪:令妃魏氏,性秉柔嘉,德蕴凤藻。悯皇子之孤弱,彰坤仪之慈范;弃旧隙而抚遗,显宫闱之仁厚。嘉尔义行,特示优渥!
皇四子永珹,年未及冠;皇八子永璇,方逾孩提。生母获谴,稚子何辜?着即移出永巷,敕付令妃魏氏抚育。善加训导,汤药饮食,悉按皇子常例供支。
待永珹成礼开府,永璇序齿就傅,再议其制。此乃哀家为固国本、全宗室之至意。六宫妃嫔,咸使闻知,钦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