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客星犯紫薇,主东夷侵宫(第3页)
魏嬿婉听罢回话,先抬手解了肩头紫貂斗篷,银鼠里子簌簌落了些碎雪在脚踏上。她将暖炉拢在掌中,乌木炉盖上的缠枝纹被指节轻轻叩着,发出笃笃轻响。
“毕竟,金氏一门方为其立身之本。”她曼启朱唇,尾音拖得极缓,眼波在烛火里转了个冷峭的弯,“永珹这般急切探问,无非欲知金简是否尚有转圜之机,好预为营救。如此,他便不必再寄身于我处,受制于人了。”
“这小顺子,倒是个伶俐剔透的。传话进忠,重重地赏他一笔银子,再寻个妥当人,对其家中老小‘善加照拂’,务须周全。往后若四阿哥再寻小顺子,凡无关宏旨、不涉要害的消息,不妨透那么一点半点与他知晓。只教永珹那孩子以为,小顺子是他暗地里收服的心腹,正替他周全办事便是了。”
“再者,”纤指在暖炉上顿了顿,略一沉吟,续道,“此局既已布下,便容不得他金简有半分喘息之机。‘按下不表’?哼,本宫偏要它‘平地起惊雷’!”
话音未落,她已将暖炉往小几上一搁,瓷碗里的碧螺春泛起细浪。
“金川这一仗,倒是天赐良机。初时张广泗具疏请罪,将战败之责一股脑推给张兴,斥其‘昏懦无能’,自家倒只担个‘失察’轻罪,求‘交部议处’。”魏嬿婉嗤笑一声,指尖沾了茶水,在案上虚点,“转头竟还敢狮子大开口,再索一万兵丁、百门大炮、百万饷银,拍胸脯担保夏秋便能凯旋。皇上方又派了讷亲为经略。结果如何?”
“三千余天兵被打得抱头鼠窜,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丢盔弃甲而溃不成军!那讷亲到了前线,更是与张广泗互相推诿,竟把个烂摊子又推了回去!惹得龙颜震怒,立时革了讷亲的职,权柄复归张广泗。然如此更迭,又能济得甚事?丧师辱国,不过是迟早罢了!”
“眼下,皇上对前番败绩耿耿于怀,最是疑心军备器械、粮饷辎重出了大纰漏。缘何我天朝三千劲旅,竟不能敌贼番数十乌合之众?”
“金家既已生变,金简此人必是十二分警醒。只是他先前私造的那些粗劣火药,仓促间难以尽数销熔,又无暇更无余资另制精良之物,少不得先要将手头这些不堪之物,更小心地倒腾干净。此后经年累月,料他亦断不敢再行此险。咱们岂能待其尽销劣药而后图之?”
“且命进忠这般行事:着咱们的人,在那火药里头,帮一帮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掺入过量的木炭屑末,要它‘外看无碍,用则生祸’。待操演试射之时,药力必然不足,比以往更易‘炸膛’伤人。此乃第一步。”
“待祸端乍起,即刻指使咱们握住的御史,具本弹劾该地副将,劾其‘久旷职守,致操演屡生变故,士卒伤残累累’。奏本之内,尤须将那‘伤卒哀呼,肢体残毁’的惨状,摹写刻骨,字字锥心。务使该副将为证清白,循迹深查,上达天听。终令其寻根究底,归咎于金简督造火器失当,此乃第二步。”
“继而,须觅得三五实受其殃的伤兵家眷,或诱以重金,或挟其私隐,务令彼等缞绖麻衣,呼天抢地,直跪于九门提督辕门之外!将那‘夫死子残,门庭凋敝’的冤屈,当街泣血陈情,声嘶泪尽。闹得举市哗然,舆情汹汹,使那悠悠众口,皆指斥武备院督造失职,遗祸行伍。如此,方能将皇上逼至俯察舆情、彻查严惩、以谢天下的境地。此乃第三步,亦为火上浇油。”
“待这三把火烧得朝野瞩目,皇上圣心震动之际…便是那画龙点睛之笔了。且命咱们在钦天监的人——”魏嬿婉美眸微睐,忆及昔年为钦天监谶语构陷之事,而今这柄利器竟入己手,焉得不令人拊掌称快?
“觑准时机,以观星望气之由,密奏天象:‘近见客星如孛,芒角侵逼紫微帝垣,其光晦暗,主刀兵之灾,更应东方有异气萌动,侵凌宫阙之象!’奏报之中,务要隐隐然点出‘东夷’二字,却又不可坐实。只道是‘天象示警,关乎神器安危’.....”
“皇上素来最重天象谶纬,兼之前线败绩、火药生变、士卒伤残、民怨沸腾…桩桩件件,皆指向武备疏失、奸佞作祟。再闻此‘客星犯紫微,主东夷侵宫’之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八个字,不必我们说出口,自会在皇上心头盘踞。那金简身上流淌的李朝血脉,便是他此刻最大的原罪!此局,方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