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六 作品

第192章 雪蛤羹污观音土,霓裳曲掩饥肠嘶(第2页)

穿朱廊,度玉阶,甫一掀那鲛绡帷幔,便觉暖香扑面,非兰非麝,乃是百合、玫瑰、沉速诸香混着女子温腻的体息,氤氲蒸腾,直熏得人骨软筋酥。

但见,白玉为池,引地脉温泉,其水滑腻如脂,雾气迷蒙似云海初生。池畔遍植奇花异草,皆是暖窖强催,违时怒放,芍药妖娆,海棠浓艳,映着池中水汽,花瓣上凝着细密水珠,恰似美人垂泪。更有十二扇紫檀嵌螺钿落地大屏,围作暖坞,屏上雕镂皆是春宫秘戏,人物眉眼含春,体态风流,在那氤氲水雾里若隐若现。

皇上斜倚在池边一张紫檀贵妃榻上,身下铺着金线密织的波斯绒毯。他龙目微睐,扫过池中诸艳。进忠捧上那温得恰到好处的鹿血酒,金盏盛着,其色殷红如血,异香扑鼻。

他随手拈起盘中一枚新贡的岭南荔枝,那果肉莹白如玉,指尖稍一用力,汁水便染湿了指甲。随酒力渐生,圣颜微酡。并不自食,只将沾着汁液的手指,虚虚点向池中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你,过来。”那女子低垂粉颈,涉水近前,水波荡漾,轻纱紧贴。皇上便将那滴着甜汁的荔枝,就势塞入她檀口,指尖却在她滑腻的下颌处流连不去。

此时,阁内丝竹悄然响起,笛箫笙管,极尽婉转挑逗之能事。又有二监抬进一尊半人高的赤金‘自暖酒樽’,下置炭火,樽内温着西域葡萄美酒。池中诸女,或掬水嬉戏,水花溅湿鬓发;或假意嗔怪,推搡间纱衣半褪;更有胆大者,偷觑龙颜,眼波流转,暗送秋波。一时莺声燕语,混着酒香、体香、暖香,交织成一片醉生梦死的温柔乡。

皇上饮尽盏中残酒,将那金盏随手掷入池中,激起一片水花和娇呼。他哈哈一笑,探手将榻前那执拂尘的女子揽入怀中:“这酒…倒有些意思。叫外面再备一壶,用那‘玉髓泉’的水温着…待会儿…朕要与这些小妮子…共饮……”

进忠心领神会,躬身谄笑:“奴才遵旨。只是…圣躬贵重,此酒性烈如火,最是催发阳气,皇上还须…爱惜龙体才是……”话音未落,池中一个粉面桃腮的女子,已捧着一盏新斟的葡萄美酒,赤足踏着温润的白玉阶,袅袅娜娜行至榻前,眼波欲流,娇声劝道:“皇上…请再进一盏……”

自入汤泉阁,皇上流连数日未出。那鹿血酒性烈如焚,兼以温香软玉,昼夜无歇,不免淘虚了龙体。这日辰时已过,暖阁内犹自锦帐低垂,悄无人声。如懿在正殿久候圣驾不至,心下焦灼,闻得皇上昨夜又饮了数盏鹿血酒,至今昏沉未起,便命容佩捧了一碗新熬的酸笋鸡皮醒酒汤送去。

容佩悄步至阁前,恰遇进忠躬身守在外头。进忠接了那缠丝白玛瑙碗,轻掀绣帘进去。但闻帐内鼾声微作,龙涎香混着酒气氤氲。进忠低声禀道:“皇上,皇后娘娘惦记圣躬,特命容佩姑娘送了醒酒汤来。” 帐内模糊应了一声:“嗯…搁着罢…朕…朕稍后自用…” 声气慵懒,犹带宿醉。

进忠诺诺退出,如实回禀如懿。如懿端坐紫檀嵌螺钿扶手椅上,闻言,美目微微一凝,手中捻着的碧玺珠串儿“啪”地一声轻响,搁在了炕几上。

“进忠,你倒越发会当差了!”

进忠闻声,腰已弯得如虾米,额头几乎触地:“奴才惶恐,请娘娘示下。”

“圣驾连日辛劳,龙体岂是铁打的?那鹿血酒是何等燥烈之物!”

“夜夜笙歌,通宵达旦,你非但不思规谏主子爱惜圣躬,反倒推波助澜,纵得圣躬违和,精神倦怠!这起子奴才,只图着眼前的主子欢心,讨些赏赐,竟将万金之躯、祖宗基业、万民仰赖,都抛在脑后了不成?打量着本宫不知道你们底下那些促狭心思?仔细你的皮!”

“娘娘息怒!娘娘明鉴万里!奴才岂有不知龙体贵重的?这几夜也曾斗胆跪劝过‘酒多伤身,请皇上早些安歇’,可…可皇上的性子,娘娘是深知的…圣意如天,奴才卑贱之躯,蝼蚁一般,皇上说东,奴才焉敢指西?主子执意要饮,奴才若再聒噪,便是忤逆犯上,万死莫赎了!奴才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进忠偷觑了一眼如懿神色,伏在地上,又重重磕了一个头,话锋一转,语声切切:“如今圣躬欠安,奴才五内如焚!奴才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只求娘娘看在江山社稷、天下苍生的份上,亲自规劝皇上一二。娘娘乃六宫之主,中宫懿范,您的话,皇上或能听进几分…若能劝得龙体康泰,便是奴才的造化了!”

如懿静默片刻,掠过进忠贴在地上的额头,又望向汤泉阁紧闭的朱红雕花门,眼底神色复杂难辨。终究,她缓缓站起身,容佩忙上前搀扶。

“罢了。将那醒酒汤再温着。容佩,随本宫…过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