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驿书疾报风尘里,一纸恩准落御轩(权谋线)(第3页)
皇上哈哈一笑,信手接过,看也不看,仰颈便尽。一缕朱红沿着唇角蜿蜒而下,衬得龙颜酡红,目光流眄。掷盏于盘,“当啷”一声脆响,引得周遭美人掩口娇嗔。
“好!痛快!” 他拊掌,顺手将身侧一袭杏红抹胸的佳人揽入怀,指尖轻佻地掠过其凝脂下颔,“江南春色,端的销魂!较那北鄙的苦旱风尘,不啻霄壤!”
正自沉酣温柔,乐而忘返,忽闻轩外履声橐橐,急促而惶恐,已捧一黄绫密袱,汗透重衣,噗通跪倒阶下,声音打颤:“皇……皇上!京师六百里红旗捷报……呃不,加急奏事!步军统领达尔党阿专折请调侍卫,并大学士汪由敦、梁诗正联衔,更有令妃娘娘附议,急奏豫省灾情、祈雨大典及……及京师布施安民机务!伏乞圣裁!”
轩内旖旎顿消。丝竹喑哑,娇笑凝噎。皇上眉峰几不可察地一蹙,眸底掠过一丝被败兴的恚恼,慵懒地挥了挥袍袖,仿佛驱散一缕浊气:“加急?又是旱魃为虐、哀鸿遍野的调调……没个清净!” 他目光懒懒扫过那刺目的黄绫包袱。
“呈来。”声带酒意微沙。
身姿半倚,只伸出一指。小太监战兢兢解开袱结,先取出达尔党阿那封。折面赫然:「为京师布施在即恳恩特调乾清门侍卫以重护卫事」。他漫不经心捻开,草草掠过‘流民麇集’、‘恐生不虞’、‘凤驾攸关’、‘请调精锐’等字句,未及细览,便信手合拢,丢在一旁。又拿起汪、梁联衔并令妃附议的重本,折题:「为豫省赤地千里泣血告天祈霖并陈京师亲施安民善后疏」。指腹划过那密密麻麻的工楷,什么‘河枯井竭’、‘析骸易子’,什么‘跣足登坛’、‘素衣泣血’,什么‘冒死亲施’、‘防弊杜奸’……字字锥心,行行带泪。
然此等血泪文字,映入这双浸透了江南软红、鹿血温香的醉眼,只如隔雾看花,激不起半分应有的雷霆雨露。反觉字迹游移模糊,远不及怀中美人眼波流转生动。北地炼狱,与此间仙境,判若云泥。
不过数息,他便不耐地合拢奏本,指尖随意一弹,那承载着万民生死的重折,轻飘飘滑落小太监怀中,如弃敝屣。他自取另一盏新斟的鹿血酒,对着轩外潋滟春光晃了晃,血玉般的浆液在杯中漾动。
“嗯……晓得了。” 喉头滚动,又是一大口腥甜入腹,满足地喟叹一声。那被酒气与欲念熏染得浑浊的目光,彻底从那奏折上移开,黏回身畔的如花笑靥,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拖长了声调:“令妃……并汪由敦、达尔党阿他们,办事倒也……尽心。既如此,便……依议!照他们所请,一概准行!些许琐务,毋须再扰朕清兴!” 言罢,玉盏顿于案上,琼浆四溅。
“进忠!” 声调略扬。
“奴才在!”进忠连忙叩首。
“传朕口谕:京师一应赈济安民事宜,着令妃偕汪由敦、梁诗正、达尔党阿等,便宜行事,照准所奏!务要……嗯……务要彰示天恩,绥靖地方!去罢!” 袍袖一挥,如拂尘埃,旋即揽过美人,“爱卿方才那支《霓裳》未终,续上!莫让这等俗冗,败了朕与卿等的雅趣!”
进忠喏喏,小太监捧起那几卷龙目未垂怜的奏折,虾躬着背,倒退出这暖风醉人的销金窟。轩内,靡靡之音复起,娇嗔软语再续,将那几句轻飘飘的‘依议’、‘照准’,连同折中浸透的北地血泪与孤臣赤忱,尽数溺毙于这无边春色、温香艳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