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六 作品

第215章 荣光万丈浸霉朽,终化江南梅雨泣(第3页)

“啪!”

菱枝颈项倏折,腮边赤肿陡起,颓然委地,饮泣不敢声。

“贱婢!身侍中宫,心向奸佞?!翊坤宫一砖一瓦,岂容尔等背主秽物玷污!听着——”如懿忽将妆台残存珠翠“哗啦”扫落,钗坠如雨,状若癫狂。复戟指满地狼藉,对空嘶啸:“纵尔等九转回肠,机关算尽,终不过是匍匐丹墀、仰人鼻息的微末草芥!本宫乃皇上亲册、金印煌煌的中宫皇后!尔等卑贱之躯,纵使粉身碎骨,也攀不上这九重宫阙的一片瓦!休想!休想!”

殿外,司礼女官寒声再透锦帷:“吉时已至,孝贤皇后香火不可误。恭请皇后娘娘,即刻移驾。”

如懿眸中戾气爆燃,惊雷般贯殿而出!女官垂首未抬,腥风已扑面而至。但见金缕护甲映烛曳起冷焰,挟风雷之势贯掴其颊!利甲过处,皮肉绽裂,双颊血痕迸现,深槽露骨;赤珠溅落如碎血玉,点点猩红,遍洒玉阶。

“呃啊!”女官惨呼仆地。

“呵…呵呵呵!!”如懿磔磔长笑,护甲尖端赤血蜿蜒:“尔等不是奉旨,日日记档,纤毫必奏天听么?去!速禀尔主罢!言本宫于翊坤宫中,杖其忠犬!且问——”她笑声骤收,“彼可愿暂离京郊行宫的温香之榻,‘亲览’此报?去!着其亲来问本宫的罪!本宫候驾!”

“娘……娘!”容佩闻之,肝胆尽摧,竟忘宫规森严,十指深陷鸾绡袍裾,颤声泣告,“不……不可……啊!此……此举……亲……亲者痛……仇……仇者快……!”

“娘……娘是……皇……皇后!凤……位……在……一日……宵……宵小……纵……咬牙切齿……亦……无……可……奈何!娘……娘切……切不可……自……自毁……长……城……啊!”

那“皇后”二字,如暮鼓晨钟,撞得如懿癫狂之色骤然凝滞。她身形晃了晃,赤红双目中戾气渐褪,唯余一片空茫的灰烬。

“……皇后?” 她呢喃着,指尖抚过冰冷的翟纹,忽低低重复,“是了……本宫是皇后……本宫……是皇后……”

她再不视阶下哀鸣的女官,亦未顾金砖浸血的容佩。只踉跄转身,曳着凤袍,一步步踅向供奉孝贤皇后神主的偏殿。

殿内烛影昏黄,沉香屑落如泪。如懿凝睇神龛中那方冰冷的牌位,金漆剥蚀处,也似映着她鬓边摇摇欲坠的凤冠。她缓缓屈膝,正容,对着那无声的‘孝贤皇后’神主,行下三跪九叩的大礼。

礼毕抬眸,烛影昏黄间,神主牌位遽化一片浓翳,沉沉欲倾。翳深处竟端坐着富察·琅嬅,那昔日的长春宫真凤。簪缨世族,嫡脉风骨,凝作眉间一缕悲悯,三分疏淡,更兼世事洞明之端严。默然垂睑,俯视阶下蒲伏之身,若冷眼觑泥淖蝼蚁之争命。

霎时一股寒意自尾闾贯泥丸,颈项骤僵若铁石,终不复敢仰彼虚妄之翳。

富察·琅嬅,横亘‘青樱’毕生之上的千仞寒峰。纵她身披明黄翟纹,冠簪九翟金冠,然于琅嬅垂目之间,又复归潜邸旧影:彼时的侧室格格,步步惴惴,时时垂眉。

恰似江南梅雨,泥淖石罅间的青甲蟹。奋螯张爪,欲撼当路青石,以窥朗朗穹苍。岂料苔滑瘴蚀,积年累岁,早如附骨之疽,丝丝沁渗甲隙,缠缚纤肢;更于其自矜坚壳之内,潜滋暗蚀。

裹挟江南水泽独有霉朽,窒人鼻息,缠缚灵台;寂寂然,却足将她勉力擎举的万丈荣光,寸寸浸染销铄,终至寒彻髓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