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六 作品

第222章 浊清颠倒乾坤裂,日月沉埋草木瘖(权谋线)(第3页)

此表一出,旋即,众臣争先匍匐出班,颂圣之声浪涌潮叠,响遏行云,唯恐迟一步便遭灭顶。

皇上危坐龙庭,闻此山呼雷动,面沉若铁,唯眸深似渊,徐掠杨锡绂颤摇的顶戴。待颂声渐息,乃开金口:

“胡中藻一案,非止一人之愆。此獠‘鬼蜮为心’,以诗为戈,谤讪君父,离间满汉,罪不容诛!然,” 他话锋陡转,“此亦朕昭示寰宇,凡为臣子者,当以忠君体国为本!若再有人结党营私,妄议朝纲,以文字蛊惑人心……胡中藻,即为尔等前鉴!”

“刘统勋!”

“臣在!”刘统勋急步出列。

“着尔严查!胡逆悖诗,岂无党援?其朋比唱和,必有同恶!陕甘总督鄂昌,与胡逆素有诗文往还,即刻搜检其邸宅、函札,片纸不得遗!”

“臣遵旨!”刘统勋领命,心若寒潭。鄂昌乃鄂尔泰亲侄,这把火,终是燎向了鄂党腹心之地。

陕甘总督府邸,被兵丁翻检如洗。果于鄂昌书房暗屉,搜得与胡中藻唱和诗稿信函。其中一首鄂昌亲笔,被朱砂冷酷圈出:‘胡儿’。诗中竟以此呼蒙古部众。

快马飞递,此索命铁证直呈御前。养心殿内,皇上凝视‘胡儿’二字,面罩严霜,眸底怒火欲焚。

“鄂昌!”森然之音令侍监胆裂,“尔祖、尔伯,世受皇恩,位列台阁!尔身膺满洲世胄,竟敢于诗中呼蒙古为‘胡儿’?此二字,是尔能出口的么?数典忘祖,丧心败德!尚有何颜立于天地间!”

一束白绫,掷入鄂昌囚室。这位煊赫总督,于绝望中悬梁自尽,做了儆戒百僚之牺牲。

至此,已故大学士鄂尔泰,因‘私立朋党,遗毒门墙’,其神位被褫夺,撤出贤良祠,昔日荣光,尽化飞灰。曾为《坚磨生诗钞》作序之礼部侍郎张泰开,草职拿问,锒铛入狱。更有风声鹤唳,言皇上震怒,几欲禁绝江西一省士子科考,虽经劝谏暂罢,亦足令天下士子股栗。

最终,胡中藻以‘悖逆诋讪’大罪,律应凌迟处死。朝堂之上,皇上目光巡过战栗群臣,默然片刻,方徐言道:“朕体上天好生之德,念其曾列朝班……凌迟之刑,姑免。赐其斩决,以全尸骸。”至若家产抄没,男丁十五岁以上者皆弃市,妻女没入掖庭,门生故旧株连流徙者不可胜数……皆作了‘皇恩浩荡’之下,几不可见的微尘。

养心殿内,重归死寂。御案之上,新牍复叠如丘。紫玉毫静卧笔山,毫端宿朱已干,凝作沉黯褐红,若陈年血痂,紧咬笔尖。

阶下,金砖光洁如镜,幽幽映着蟠龙藻井的森严图影。彼处,曾有一盏甜白釉茶盅碎裂,残片早被无声拂去,唯余一片空茫的澄净,映着殿顶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