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踉跄膝裂金砖冷,永珹泣血唤亲娘(第2页)
语声未歇,永珹已现身门际。他目眦赤红未褪,犹带泪痕,步履沉滞抢入殿中,袍角翻飞间“噗通”跪倒于金砖之上:“儿臣万死!一时情急失手惊骇幼弟,罪愆难赦,伏乞额娘严惩!”
魏嬿婉眼波自永珹身上扫过,将其强抑的悲愤惊惶尽收眼底。她并未立时唤他起身,只以素帕轻拭永璇泪痕,柔声抚慰:“额娘知道了,额娘都知道了。乖,吓着我们璇儿了不是?你四哥…”她眼风略抬,复又瞥向永珹,“额娘自当训诫。好了,璇儿乖,先不哭了,让澜翠姐姐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糖蒸酥酪,压压惊,可好?”
侍立一旁的澜翠心领神会,立时上前,小心翼翼地从魏嬿婉怀中接过永璇。永璇虽仍抽噎着,但被母亲温言抚慰,又被熟悉的宫婢抱着,惊惧稍平,小首倚于宫婢肩头,被温言引了出去。暖阁顿寂,唯余沉烟袅娜。
魏嬿婉起身,行至永珹跟前,素手轻按其微颤肩膊,怜惜搀起。玉指为拂膝上微尘,柔声道:“珹儿,骨肉天性,何咎之有?尔心所念,额娘岂有不察?”见永珹身形骤僵,眸含煎熬,复缓言慰之,“额娘亦思忖着,金答应既出永巷,移居启祥,汝兄弟理当去尽生养之情。倘尔情愿,额娘…可面圣请旨,允你二人重承慈晖,如何?”
“请旨”二字如烙铁灼心。永珹眼前骤现金玉妍枯槁形容,耳畔炸响其泣血嘶鸣——“想想当年皇上是如何…如何攀附熹贵妃才有的今日!学他!学他攀附权贵!借她的势!好好利用她!韬光养晦,积蓄力量!”
生母绝叫与养母温言如冰炭相激,几欲将永珹神魂撕裂。他齿关紧咬,舌尖尝得腥咸,猛地垂首,将万钧心绪死死摁入深渊。再仰面时,已是孤注一掷的凛然:“额娘慎言!今日之失,皆儿臣昏聩忘形!您是皇阿玛钦定永寿宫主位,更是儿与永璇嫡亲慈母!此乃天恩,亦为儿臣毕生不渝之皈依!”言罢复又长跪,额触金砖,“儿泣血恳求!万勿以实情告永璇!稚子纯真,儿惟愿其不识愁味,永享童稚之乐,莫令污淖秽其清心!”
魏嬿婉闻之,轻叹一声,“委屈你了,你的心,额娘尽知。且安心便是。”言罢,伸手轻拂永珹洇红眼尾,“好孩子,温书去罢。莫教心绪扰了功课根基。”
永珹喉间一哽,深揖及地。那“额娘”二字于唇齿间几番辗转,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躬身退去。
春婵见永珹身影没于回廊尽处,方趋步近前,手捧一盏新沏雨前龙井,低声道:“主儿,启祥宫那位……可需移驾探视?”
魏嬿婉并未接那茶盏,兀自立于窗畔,眸光投向启祥宫方向。重重宫墙之外,似有沉沉死气透壁而来。
“探望金答应?”
“此际前往,是添薪助燃,抑或扬汤止沸?稍有不慎,徒惹一身无谓是非。”
言毕,忽而莞尔:“——见皇上去。”
紫檀御案奏牍累叠,隅角鎏金珐琅自鸣钟规律作响,单调而空寂。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魏嬿婉莲步轻移,盈盈下拜。
皇上闻声抬眸,撂下朱笔,面上浮起一抹温煦:“平身罢。此际前来,可有要事?”
魏嬿婉起身,款款至御前,微垂螓首,纤纤玉指已轻缓揉捏上皇上肩颈:“扰了皇上清思,是臣妾之过。只是……方才永璇那孩子,哭奔回宫,小脸惨白,泪渍纵横,着实吓得臣妾心惊。”
皇上眉峰微蹙:“永璇?何事惊扰了阿哥?”
“皇上息怒。”魏嬿婉连忙柔声劝慰,“非是有人蓄意惊吓。乃是这孩子……方才往启祥宫去了一遭。”她抬睫,眸光飞快掠过龙颜,见其凝神倾听,方续道,“想是金答应沉疴缠身,神思昏昧,乍见稚子,心绪激荡难抑。永璇年幼,见四阿哥与……金答应间略有龃龉推搡,一时护兄心切,不慎冲撞了金答应,反遭永珹情急厉声呵斥。小儿骤惊,复添委屈,是以啼哭不止。”
“金氏……”皇上沉吟,语气难辨喜怒,“自移出永巷,病体未见起色,反添昏聩?竟连稚子亦惊吓至此?”他目光转向魏嬿婉,带着审视,“永珹呢?他作何情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