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宗室命妇、外命妇皆已告退,翊坤宫中寂然无声,惟闻更漏沉沉,烛焰轻颤。六宫嫔妃屏息侍立,裙裾窸窣皆不敢作声。容佩正欲搀扶如懿起身,忽闻茶盏轻叩,声若清玉。却见魏嬿婉纤指执杯,从容低啜,继而凤眸微扬,眸光幽深地望来:“本宫尚未叫起。”
如懿半躬着身子,护甲尖深深陷进掌心,银牙暗咬道:“魏嬿婉!尔莫要欺人太甚!”
拜尔葛斯氏立时接口:“皇贵妃娘娘好大的威风!皇上虽许您协理前朝,可如今竟管到皇后娘娘头上来了,连中宫都敢发落,未免太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魏嬿婉凤眸微睐,唇畔浅笑若隐若现,玉指轻抚盏沿,曼声道:“本宫问尔,天子与中宫,何者尊?”
拜尔葛斯氏睫羽急颤,眼底暗涌不服之色,终是敛衽垂首:“自……自是皇上至尊。”
魏嬿婉复又相询:“那前朝与后宫,何者重?”
拜尔葛斯氏气息微窒,声渐低若游丝:“……前朝为重。”
湄若在旁听得,忍不住帮腔:“娘娘的意思,嫔妾省得。不过是谓既能辖制前朝,自然亦能统御后宫。然娘娘终究位列妃嫔,岂有问责中宫之理?”
魏嬿婉指尖微滞,青瓷盏不轻不重落于案间,声如清磬。眉峰未动,而威仪自生:“天子若蹈违礼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中宫?二位入侍宫闱日久,竟仍未谙典仪?呵……本宫倒是忘了,皇后素日亦不以此为重。今日,本宫便与尔等细论一番。”
澜翠会意,当即趋前两步,扬手便掴。只闻清脆作响,那二人面颊上早已各浮起一道红痕。
湄若猝不及防,受此一掌,身形猛然一偏,云鬓散乱,当即痛呼出声:“皇上素来厚待蒙古诸部,你竟敢掌掴于我!我父王膝下唯我一颗明珠,我若不悦,便是蒙古四十六部不悦!”
魏嬿婉徐起,环佩璁珑,迤逦行至二人身前。眸光微垂,俯视其桀骜之态:“宫正司总司宫禁宪章,纠察愆尤,此乃圣心亲裁之铁律。中宫失仪于前,其罪同于嫔御、齐民,一例依律究治。本宫今日所为,非为僭越,皇后所跪亦非本宫,乃是国法!是皇上金口所铸之纲常!”
语罢稍顿,语声转厉:“方才二位妹妹口口声声提及皇上礼重蒙古,倒教本宫不得不疑,尔等部族遣女侍君,究竟所图为何?身为大清属臣,竟敢恃宠生骄,不遵宫规,妄议典制,其心可诛!待本宫回至养心殿,便拟就六百里加急文书,好好问一问尔父!”
拜尔葛斯氏、湄若闻此言,顿时玉容失色,唇无血色。
魏嬿婉眸光自她们脸上一掠,又缓声道:“适才颖贵人言道,尔一人之不悦,便是蒙古四十六部之不悦。此言何意?莫非暗指蒙古诸部皆有异志,不甘臣服?此事关乎国本,本宫自当据实具折,上呈军机处彻查。”
湄若玉躯酥软,扑通一声跪落于地,膝行而前,仰面泣道:“皇贵妃娘娘明鉴!方才嫔妾狂言失状,实属无心!求娘娘恕罪!”
魏嬿婉望着她涕泪纵横的模样,一声冷笑:“尔既言父王视尔若明珠,何不将尔嫁与族中俊杰,偏要送进宫来侍奉年岁几与尔父相埒的皇上?恪贵人、颖贵人,尔等在后宫骄纵日久,莫非忘了皇上平日宽厚是恩典,而非尔等跋扈之资?若今日之事传至蒙古,只怕尔父王最先急遣新女入宫请罪——尔等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不可方物之贵女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