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嬿立千仞壁,婉转九曲锋(权谋线)(第3页)
魏嬿婉微摇螓首,将湘管轻置于青玉山子:“痴儿,岂独‘菱枝’如此?天下万物皆具两面。诗人托物言志,写的是自家胸中块垒、一时之境。当年李义山叹‘风波不信菱枝弱’,是他身陷牛李党争,感怀自身飘零;若换作杜子美,或要赞它‘野菱生根亦坚韧,浪打不折自在青’。”
她执起菱枝的手走向窗前,指向远处宫苑山石:“你瞧那假山——初看时,不过一堆顽石;待读了倪云林的画、陶渊明的诗,又觉其中可有丘壑万千、隐逸之趣;而今你再观之,山仍是山,石仍是石,却已涵纳千人千解、万般意象在其间。”
“这便是禅家所谓: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终究还是山。”
“世间是非褒贬,从来随人随境而转。有人说菱枝柔弱,便有人说它柔韧;有人说桃李艳俗,亦有人赞它生机勃勃。重要的不是物之本身,而是观物之心。”
复转身凝视菱枝,目光澄明如镜:“你若自认是随波逐流的浮菱,便是得了‘中流砥柱’之名,亦难改畏缩之态;你若心中有根,纵使唤作‘弱枝’,亦能在惊涛中岿然不动。名者,实之宾也。终须你自己为这‘菱枝’二字注入风骨。”
言至此处,魏嬿婉自案头取出一枚私印,其上刻‘观心’二字:“日后若再因外言而惑,便抚心自问:我之本心究竟如何?我要做怎样的菱枝?是囿于他人诗中的柔弱水草,还是扎根浊浪犹自长青的沧浪之魄?这取舍之间,方见真章。”
素手再展素笺,提笔蘸墨,复又写下两行诗:
「嬿立千仞壁,婉转九曲锋」
轻抬明眸间,含笑温然:“世人多以为,名须得阳刚之气,方能衬其志存高远。策论中,犹闻人云:女子若欲成事,便当弃钗裙、敛柔婉,效男儿之行事,方为真刚强。”
“又譬如有人认为,唯有斩断尘缘、遁入空门,方得真清净;必得粗衣敝屣、箪食瓢饮,始可谓体恤生民。”
“然我以为,人须先修持己身,安顿性命,而后方能兼济天下。若一味强求绝俗离尘,不过是以超然之名,行另一种桎梏之实。”
“夫道者,非拘于形骸,而存乎本心。人生世间,岂能绝人寰而独存?或慕荣华、或重声名、或怀喜怒,莫非天理人情。修心非在泯灭人欲,而在洞见人欲、知其所起、明其所归,而后以礼约之、以义裁之。如此,方得不滞于物,不困于情,心与道合。”
“待千帆过尽,终会悟得:‘见山仍是山’,非是归于懵懂,而是历尽浮沉后,复归本真之从容。不必斩发以明志,不必更名以彰节,亦不必粗衣陋履以昭廉。”
“修饰于外,何若修养于内?”她最终轻按纸笺,澹然一笑,“真修行者,首在接纳人之为人。清风明月不须避,红尘烟火不必惧。心中自有尺度,则万象当前,皆可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