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六 作品

第252章 幸得弄瓦缓刀匕,佯贺珠玑落玉盘(璟妧!)(第2页)

这‘福气’的尽头,竟是如此不堪、如此狼狈。什么荣宠恩赏、什么位份尊卑,临到生死大限,皆轻如浮尘,脆薄无力。往昔种种,诚可笑也!

魏嬿婉于剧痛中气息奄奄,眼前景象晦明交错。但觉稳婆运力推按其腹,耳畔人声频催“娘娘用力!就快了!”然她只觉力竭神危,惶怖不已。恍若见得幽冥之路已在眼前渐显,自身正立于边缘,竭力向后挣扎。

她不能死。她对自己说。断不能死于此地,死于产蓐之间,成为这深宫之中又一缕无声消散的幽魂。她定要活下去,要亲见这孩儿长大成人,要享尽她苦心经营挣来的女子天下!

遂聚起残存气力,发出一声近乎咆哮之呼号。痛楚至此达至顶峰,若惊涛裂岸,撞得她神魂几欲离散。恰在此瞬息之间,她恍惚之悟:世间情愫,原是如此错综复杂。恨极此痛,却因此更真切感知‘生’之存在;畏极此索命之子,却又禁不住生出几分扭曲的期盼。人间羁绊,何尝容得理性抉择?不过是在血泪交迸、痛楚缠绵、岁月流转与彼此需索之间,悄然滋生。

进忠死守在朱漆宫门之前,耳听得更漏声涩,梆子敲过三更。掌心冷汗涔涔,竟将拂尘木柄浸得湿滑。

一门之隔的外面,傅恒的身影如青松峙立,玄色披风下隐隐露出明黄卷轴一角。

眼见天边隐隐泛青,启明星破云而出,忽闻内殿迸出一声婴儿啼哭,清亮如破晓莺啼。进忠猝然推门而入,鎏金门环撞在粉墙上铿然作响:“是阿哥还是公主?!”

菱枝正随稳婆抱着襁褓出来,满面倦色中透着重负乍释的松弛:“是公主!娘娘生了个公主!”说着将锦褥略掀,露出婴孩皱红的小脸,银红色丝绦分明系作女婴制式。

进忠长吁一声,忙趋至榻前,见魏嬿婉气息奄奄却眸光清亮,分明将方才问答听在耳中。她惨白的唇轻轻颤动,进忠当即俯身贴近,耳鬓几乎相偎,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处。他伸手轻抚她的额际,动作间尽是怜惜。

“...幸好是公主,你我之未来,终究得保。”

进忠深知她所言‘未来’,不过是指那权柄之路、摄政之局,并无半分缱绻之念。然此一刻,自她唇齿之间,‘他’与‘她’被并置于同一番前程之中,他竟恍惚生出几分痴想,如深宫暗夜里一句幽微难明、惟有彼此可察的情语。

于是他目光微沉,声音愈发温柔低徊,带着一分明知虚妄的沉溺,道:“是啊……咱们有公主了。”

他特意将‘咱们’二字说得轻缓模糊,似有情,又似无意,如同指尖掠过琴弦却不按下,只任那点似是而非的余韵荡漾在彼此之间,倏忽即逝,却已够他沉溺半晌。

皇上闻报,长舒胸中滞郁之气。自目盲以来,终日积郁的眉宇竟如云开月现,绽出些许笑影。遂连连颔首,以指节轻叩床榻边沿,笑叹道:“公主甚好,公主甚好!天赐明珠,正应此时!朕心堪慰——便赐名‘璟妧’,愿如美玉光华,永耀朕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