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少羽 作品

第10章 红绫魇镇录

朔风卷着雪沫,如冰刀般抽打着百炼监高耸的青砖院墙。这专为边军供应被服的军器重地,此刻内院西厢房却弥漫着一股比辽州酷寒更刺骨的阴森之气。纺车停了,缝衣针也歇了,只有女匠们压低的、带着恐惧的私语声,在冰冷的空气中瑟瑟发抖。

“……又来了!昨夜是春桃!她说胸口像压了磨盘,喘不上气,手脚冻得跟冰坨子似的,想喊,喉咙眼儿像被鬼掐住了!就听见…听见有个女的在耳朵边哭,哭得那个瘆人哟…还有…还有冰凉的手指头,在她脖子上摸来摸去……”

“我…我枕底下也摸到了!那红绫子!”一个面色惨白的少女抖索着从怀里掏出一物,约莫一指宽窄,颜色暗沉如凝固的血,边缘甚至有些朽烂的痕迹。上面用墨画着些扭曲盘绕、似字非字、似图非图的怪异符纹,看得人头皮发麻。“你们看!这褪色!这旧气!分明是…是埋在地下多少年的老物件!”

“天爷!这…这不是前月城隍庙开光时,庙祝发的‘驱邪符’用的那种红绫吗?”一个年长些的女匠失声惊呼,随即又猛地捂住嘴,眼中恐惧更甚,“庙里的新符,怎会变成这种埋汰旧物?这…这哪里是驱邪?分明是招魂!是引来了凶煞厉鬼啊!”

“鬼压床!绝对是鬼压床!定是咱们坊里,不知谁惹了不该惹的邪祟!”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尤其那些年轻未婚的女匠,更是吓得花容失色,入夜后便挤作一团,油灯彻夜不敢熄灭,唯恐那无形的、冰冷的“东西”再度降临。饶是如此,连着几夜下来,已有数人遭殃,一个本就体弱的名唤秋菊的女匠,连番惊吓,竟真的一病不起,躺在冰冷的通铺上,气若游丝。

坊监头目王老疤,一个脸上带疤、眼神阴鸷的汉子,起初只当是女人们胆小多事,斥责了几句。可当第三片诡异的褪色红绫被翻出,连他也坐不住了。他疑心是有人暗中搞鬼,施放“厌胜之术”(东北民间俗称“扎小人”、“下镇物”的巫蛊邪法),以此扰乱工坊,甚至报复他这个监工。于是下令严查出入,翻箱倒柜,盘问可疑人等。然而,搜查越严,人心越是浮动,恐惧非但未减,反而在高压下发酵得更加浓烈。整个西厢,愁云惨淡,连那终日不停的纺纱声都透着一股绝望的死气,笼罩在比辽州冰原更令人窒息的阴霾里。

“百炼监?女匠?鬼压床?枕底红绫?”

巡察行辕的书房内,穆之(孤仁盛)放下手中那份由阿尔忒弥斯暗中潜入百炼监外围、从几个出来采买的女匠低声议论中截获的零星情报,眉头深深锁起。炭火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他心头那股骤起的寒意。他面前摊开着两份卷宗:一份是连化城府衙关于百炼监近期“女工惊悸”事件的敷衍记录,轻描淡写地归咎于“冬日臆症”;另一份,则是东野轩刚从黑水路疤脸张被查封的一处隐秘货栈夹层里搜出的、沾满灰尘的陈旧名册副本残页。

那残页上,赫然记载着一些极其隐晦的代号和指向不明的地点,其中一个代号旁,用朱砂笔潦草地批注着几个小字:“百炼织机,血线引魂”。

“血线引魂……”穆之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紫檀木桌面。疤脸张已死,但他背后必然还有更大的鱼。这残页,这指向百炼监的批注,与女匠们离奇遭遇的时间点如此吻合,绝非巧合!那所谓的“鬼压床”,枕底诡异的褪色红绫符,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厌胜之术,而是某个庞大阴谋投射在黑暗中的第一抹狰狞影子!其目标,很可能直指这座为边军提供被服的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