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碧水沉冤三
宣县县城,京畿东北一座寻常小城,此刻却因都察院缇骑手持明晃晃的金令如狼似虎般闯入而陷入前所未有的肃杀!马蹄踏碎街面的青石,甲胄寒光映着百姓惊惶的面孔,金令所指,整个县衙瞬间陷入死寂的恐慌!
县丞值房内。县丞周文,一个年约四旬、留着几绺稀疏山羊胡、身形干瘦如猴的中年男人,正焦躁地踱着步,眼神飘忽不定。当值房门被两名铁塔般的缇骑“砰”一声踹开时,他浑身一个激灵,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瘫软在地!他甚至来不及做任何挣扎,就被如提小鸡般拖拽到冰冷坚硬的大堂石砖之上!当他抬头,正对上端坐主位、面沉如水、目光如寒潭深渊的孤穆之,以及穆之身侧那位清冷如月、但周身气场却如刀锋般凛冽的阿月,还有那个斜倚在廊柱下、抱着褪色红漆葫芦、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佝偻老者(轩辕一刀)时,周文面如死灰,牙齿格格作响,连跪姿都维持不住,彻底瘫成一团烂泥!
“周文!”穆之的声音并不高亢,却似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周文耳膜,“宣县签发,‘玄字乙酉冬七三九’号通关文牒,三人,张明、王富贵、李三,持此路引,月前经由清河驿入京畿!说!这路引,是如何签发出去的?!”
“通…通关文牒…张…张明?”周文额头冷汗如瀑,沿着油腻的鬓角滑落,浸湿了半旧的领口,他眼珠慌乱地四下转动,声音抖得不成调子,“回…回禀钦差大人…下官…下官每日经手文书繁多…月前之事…实在…实在记忆模糊了…”
“记不清?”穆之唇边勾起一丝极淡、却令人心底发毛的冷笑,指尖轻轻一弹,林远立刻上前,将那份盖有周文鲜红私印的文牒副本,像甩一张催命符般,“啪”地摔在周文面前的地上!
那鲜红的印记像针一样刺入周文的瞳孔!他猛地哆嗦一下,脸色由灰败转向惨白:“是…是下官印信不假…可…可下官真的…真的不认得这三个名字…”
“不认得?”穆之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大堂!他猛地一拍紫檀公案,震得笔洗砚台齐齐一跳!整个大堂的空气似乎都被抽走,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令人窒息的威压!“林远!”
“卑职在!”林远抱拳,声如洪钟。
“即刻封锁此值房!调派专人!搜查周文值房、居所!彻查一切可疑文书、账册、密信!一纸一屑均不得遗漏!另!提拿其家眷仆役!分开关押!严加讯问!挖出他与这三人所有往来痕迹!”
“遵钦差命!”林远肃然领命,如标枪般转身,点起缇骑如风卷残云般扑向值房深处与周家府邸方向。
“大人!大人开恩啊!”周文被这雷霆手段吓得魂飞魄散,涕泪齐流,磕头如捣蒜,青石砖上瞬间留下点点血印,“下官…下官想起来了!是有此事!确有此事啊!是…是有人…托了大大的门路…找到下官…许了下官一点…一点辛苦钱…恳请下官行个方便…下官一时猪油蒙了心…就…就糊里糊涂盖了印啊大人!下官该死!下官认罪!只求大人饶命啊!!”
“托谁的门路?!受谁的好处?!”穆之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化的锥子,死死钉住周文那张涕泗横流的脸。
“是…是…”周文眼神剧烈地挣扎躲闪,嘴唇哆嗦得像是风中残叶,那个即将脱口而出的字眼似乎烫得他的舌头都在打颤。
“报——!”一名缇骑风尘仆仆奔入大堂,声震屋瓦,“禀钦差!禀郡主!城西‘悦来客栈’盘查完毕!店簿清晰记载:一月前腊月初五至初七!确有三名外地客商,自号张明、王富贵、李三者入住上房!描述相貌:张明高瘦左眉有疤,王富贵体胖吴语,李三鹰鼻瘦高!分毫不差!初七正午退房离开!经客栈马夫辨认,三人所乘正是枣红、黄骠、纯黑骏马各一!其中那匹纯黑骏马,后来被证实由城东‘四海马行’于腊月初八秘密收购!马行老板惧刑如实招供:当日买主为一蒙面客,身量颇高,步履异常僵硬却极快!声音刻意压低沙哑,但其付款时…右手小指齐根断口清晰可见!!”
“缺指!黑马!”穆之眼中寒光一闪即逝!阿月清冷的眸光亦是一凝。
“再报——!”又一名缇骑冲入,手中高举一个被强力劈开的描金紫檀木盒!“禀钦差!郡主!林大人自周文居所书房暗墙夹层中搜获此物!”木盒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枚光芒刺眼的——十两足色金元宝!元宝底部清晰錾刻着“内御库·九成赤金”字样!元宝下,压着一张只有两指宽的泛黄字条,其上墨迹潦草,却力透纸背,仅书八字:
“文牒三份,速办。金。”
“‘金’?!”穆之眼中那点寒芒瞬间爆裂成燎原之火!他一步跨到周文面前,抓起金元宝和那张薄如蝉翼却重如千钧的纸条,狠狠掷于周文眼前!“周文!人赃俱在!铁证如山!还要狡辩?!”
看着那锭闪着皇家御库印记的金元宝,看着那力透纸背的“金”字,周文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土崩瓦解!他瘫软如泥,额头绝望地抵住冰冷的地砖,哭嚎着嘶喊:“大人!郡主!饶命!我说!我说啊!是…是吏部侍郎金庸群府上…一个月前…金府二管家金禄…亲自到县衙后门…寻到小人…留下这个匣子…只说…只说金府有几个远房亲戚需北上贩马…让下官…给行个方便…办三张路引…一切自然有金爷担待…小人…小人一时鬼迷心窍…就…就按他们的名字…盖了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