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少羽 作品

第45章 儒以文乱法 (第3页)

最终,笔尖落下,力透纸背:

“侠以武乱禁,儒以文乱法。”

这八个字,被他以刚劲峻峭的笔法写出,带着一种沉痛的顿悟。

笔锋稍顿,墨迹在纸上微微晕开一小圈。他继续写道:

“侠者,仗匹夫之勇,快意恩仇,无视纲纪,恃力破禁。其乱在表,刀兵可制,然其血勇赤诚,亦存可悯可导之处。” 写到此,他眼前仿佛闪过轩辕一刀公堂上那惊世一击,也闪过阿月无数次在暗影中为他挡下的致命危机。又想到洛云起持强凌弱,结党营私,为祸一方。武力的双面性,如此鲜明。

他的笔锋变得更加凝重,墨色更深:

“儒者,执圣贤之言,操教化之柄,本应立身持正,匡扶社稷。然,若私心蔽智,以文饰奸,借礼法之名行垄断之实,操权柄之便谋一己之私,其乱在骨,其毒入髓!张氏之流,假礼教为虎皮,托文墨作画皮,科举舞弊,学田侵吞,私刑构陷,毒杀命官…此非儒之过,乃恃文者心魔之祸!其害之深,甚于刀兵,因其惑人于无形,毁法于堂皇!”笔走龙蛇间,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深刻的剖析。汉城的每一幕,都成了这论断最有力的注脚。

他深吸一口气,笔势渐缓,带着更深的思索:

“法者,天下之公器,社稷之基石。立之以规行止,束之以正人心。然法亦有度,非万能之锁。法网恢恢,难束人心鬼域;律条森森,易困情义微光。汉城之鉴,法可诛首恶,难涤旧污;可正纲纪,难易人心。持法者,当如执青锋,既需锐利无匹,斩断邪佞;亦需知刃之厚薄,明进退之度。贵乎持守本心,明辨是非,于法理人情间,砥砺前行,求一‘公’字,问心无愧而已。”

写到这里,穆之搁下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将胸中积郁的块垒,都倾注在了这墨痕纵横的纸上。这不仅仅是一篇策论,更是他对汉城一役血与火的反思,对自身信念的拷问与重塑。

车厢内很安静。慕婉儿不知何时已放下药典,目光落在穆之笔下的文字上,眼中带着深深的共鸣与思索。轩辕一刀的鼾声依旧,仿佛那深刻的文字与他无关。

阿月却动了动。她并未睁眼,只是搭在穆之腿上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仿佛在说:我懂。

穆之低头,看着肩头阿月沉静的睡颜(或是假寐),又看向案上墨迹未干的文字,眼神复杂。前路迢迢,道阻且长。这“青锋”如何指引方向,这“儒法”之路如何走下去,答案或许就在这颠簸的马车轮下,在南方那更加未知的迷雾深处。

就在这沉思的静谧中,轩辕一刀的鼾声突兀地停了。他砸吧砸吧嘴,翻了个身,抱着酒葫芦,梦呓般嘟囔了一句,声音含混却奇异地清晰:

“写得好…写得累…不如喝酒…法在纸上…也在…人心…” 嘟囔完,鼾声又起。

穆之一怔,随即唇角勾起一丝苦涩又了然的弧度。他小心地将写满字的宣纸卷起,收入一个防水的竹筒中。车窗外,南疆的山岭在薄雾中延绵起伏,如同蛰伏的巨兽,等待着探索者的足迹。车轮辘辘,继续向着那未知的深处,坚定地驶去。旅途的日常,亦是思想的淬炼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