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陵寝疑云·三王逐鹿(第3页)
几乎是穆之话音落下的瞬间,周文正、韩林辉、钱谦益竟默契地同时出列,暂时放下了彼此攻讦,异口同声:
“陛下!三思啊!”
周文正抢先道:“陛下!潘总督清廉耿介不假,然性情过于刚直,甚或……刚愎!工部事务繁杂,千头万绪,各部协调,人情往来,均需权衡。以潘公之性,恐不善周旋,难以服众,反致部务滞涩紊乱!绝非上选!”
韩林辉紧接着跟上,声音洪亮:“陛下!治一河与掌一部,疆域相去甚远!潘总督精通河务水利,此为专长。然工部统辖营造、冶铸、军器、织造乃至百工技艺,包罗万象!潘公所长恐不足以覆盖全局,统筹调度,尤非其长!”
钱谦益的语调急促:“陛下!潘总督劳苦功高,然终已年过花甲!常年栉风沐雨,呕心沥血,精力早已大不如前。工部乃庶务之重地,案牍之繁山积海涌,非年富力强、精力充沛者难以负荷。臣恐潘公受国恩深重,勉力为之,反损其身体,误了朝廷大事啊陛下!”三派竟在这一刻形成了“联盟”,誓要将潘季驯按下去。
皇帝身体微微后靠,重新隐入冕旒的阴影之下。他没有去看激烈反对的群臣,而是将目光投向穆之。那年轻人的神色依旧平静坦荡,仿佛对眼前汹涌的反对浪潮早已料定。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光芒在皇帝眼底深处闪过,是欣赏其孤勇?是利用其搅局?还是……看到了一个真正为社稷谋算,而非为私利博弈的……可用之人?
他又将目光投向丹陛之下那三位各怀心思的儿子,以及他们身后那一个个紧张得屏住呼吸的党羽。朝堂之上,反对之声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只为一己私利!而穆之推举的潘季驯,就像一面纯净的镜子,照出了所有人的龌龊心思!一个不属于任何派系,只忠于皇帝,有能力有操守的孤臣!一个能彻底斩断三王伸向工部黑手的利剑!一个能将这块烫手山芋从争抢漩涡中拔出,真正握在皇帝自己手中的棋子!
就在三方声音嘈杂欲再起波澜的瞬间——
“够了!”
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
并非暴怒狂击,而是一声沉稳、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与极度厌烦的顿挫!这声音不高,却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扼住了所有喧嚣的喉咙!整个金銮殿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连殿外旌旗猎猎之声,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皇帝的龙袍在御座上微微晃动,他没有起身,只是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殿下每一张神色各异的、或惊惶、或强作镇定、或不敢置信的脸庞。他的视线最终牢牢钉在穆之身上,如同宣判般开口,声音沉稳而肃杀,一字一句刻入空气:
“孤卿所言,振聋发聩!工部积弊已深,沉疴难起!非大魄力、大担当、铁面无私之孤臣不能胜任!潘季驯,清名动于朝野,功勋着于山河!其清廉如水,正可为百官楷模!其刚直不阿,更乃涤荡污浊之利器!其主持河工多年,统筹调度、精于营造之能,亦无需多虑!诸卿驳斥种种,皆是托词!朕,视其所行!”
他顿了顿,猛地站起身,冕旒珠帘晃动间,露出那双锐利如鹰、已然下定决心的眼睛:
“擢升河道总督潘季驯,加太子太保,即日赴任工部尚书!不必到吏部听参,直接入部视事!工部上下,凡有懈怠推诿、阴奉阳违、阻挠钦命者——”皇帝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箭,扫过工部侍郎以下官员所在的位置,“皆以通敌谋逆论处!决不姑息!钦此!”
“臣,孤穆之,领旨!陛下圣明!”穆之深吸一口气,深深跪拜下去,声音朗朗,带着一种完成使命的如释重负。
“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片参差不齐、混杂着极度震惊、不甘、无可奈何的山呼声,如同僵硬的潮水般漫过金砖地面。太子面沉如水,缓缓躬身;武王浓眉下的眼中压抑着风暴,也低下了头;晋王脸上那标志性的微笑彻底消失,化为一片冰冷木然,随着百官一齐拜下。
一场看似轰轰烈烈、三王鼎力的工部尚书之争,在皇帝不容置喙的铁腕乾断之下,以潘季驯这枚“孤子”最终被推上风口浪尖而戛然落幕。群臣退出承天殿时,金砖地上的光线似乎明亮了些许,但那冰冷的空气里,无形争斗的硝烟仿佛才刚刚开始蔓延。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视线交汇、错开,又在空气中碰撞出无声的火花。潘季驯的上台,绝非尘埃落定,而是一场更大、更隐蔽风暴的开始。真正的较量,已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