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居安 作品

第270章 因材施教(第2页)

毛亩山的手停在半空。他看着张师傅正用麂皮擦拭砚台,那双手布满老茧,指腹上结着层厚厚的硬皮,虎口处有道深可见骨的疤。“那是前年采石头时被山涧里的碎石划的。”薛嘉君轻声道,“他说,好砚台要能发墨,更要能养墨,就像人,得经得住磨。”

月亮上来了,把作坊染成银灰色时,毛亩山手里的砚石才磨出个模糊的形状。

他的手心被磨出了水泡,指缝里嵌着洗不掉的石粉,看着那坑坑洼洼的砚面,忽然想起自己那些被揉皱的纸、摔断的笔,还有薛嘉君的那面被打穿的窗子。

薛嘉君递给他块布:“今日做不完,明日再来。”

毛亩山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走出作坊时,他回头望了眼,张师傅还在油灯下打磨砚台,灯光落在砚面上,映出片温润的光,像藏着星子的夜空。

毛亩山跟在薛嘉君的背后问“夫子,他们都说我是劣胚子,你也这样觉得吗?”

“好坏从来都不是别人定义的,是你自己定义的。你自己是好的是坏的,是你自己说了算,你愿意做坏人,那你就会越来越坏,你愿意做好人,那你只会在好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薛嘉君停下来,对着他说。

毛亩山想了想说“夫子……”

“你也不必着急对自己下定义,你真的想做的事情和你现在做的事情是同一件事情吗?你真的想把那个砚台打碎吗?还是说你只是想要吸引夫子的注意力呢?”薛嘉君循循诱导。

毛亩山不说话了。

“明日散学完,接着跟我去磨那个砚台,直到你做出来一方砚台,给你自己使用,别的我就不计较了,这个算是对你打碎你的砚台的惩罚。”薛嘉君开口。

毛亩山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夫子。”

薛嘉君把毛亩山安全送回家,这才看到黑暗处的傅无极。

廊下的青石都被夜色染得发暗。

傅无极立在阶前,望着方才那孩童跑远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缘的玉扣,半晌才回头看向身侧的薛嘉君。

“这个顽皮的家伙又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了?”傅无极询问。

“方才那孩子,”薛嘉君声音里带着些微未散的怅然,“这段时间已经碎了二十一块砚台了……家里再有钱也不是这么个浪费的法子。”

傅无极闻言挑眉“二十一块,真能造啊!”

薛嘉君笑着说“谁说不是呢?”

薛嘉君跟着一起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薛嘉君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小孩,都不知道该如何教育,所以我想到了,让他亲手做一块砚台,方知这其中艰辛。”

傅无极闻言抬眸望了望,轻声道:“方才见他手里乌漆嘛黑的,我还以为他把你的书涂黑了,没有想到是碎了他的砚台。”

“那不曾,只是把我窗户搞破了……”她拍了拍手,不想指尖沾了些黑色的石墨粉。

“那孩子总爱通过砸碎砚台来博得关注,之前,那些孩子都乐意看他,现在只有全起哄的。”薛嘉君叙说着。

傅无极“嗯”了一声,目光落回空荡的巷口,不知怎的想起方才那孩子离开的时候,眼睛里的光。

他忽然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裹着些微自嘲,倒让薛嘉君有些诧异。

“怎的突然笑了?”薛嘉君好奇。

傅无极接过她手里的布袋子,那是薛嘉君让薛君宝专门做的,用来装书卷的,方便她去上课。

指尖触到干燥的提手,傅无极才缓缓开口:“想起些小时候的事。”

他低头把布袋整理好,背在肩膀上。

他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的,布袋也跟着一左一右晃荡。“约莫也是这样大的年纪,比他或许还要小些。”

薛嘉君竖起耳朵听着,两个人脚步也没停。

晚风带着路边石榴树的甜香,傅无极絮絮叨叨,她没说话,只静静听着。

“那时候家里日子不算宽裕,”傅无极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父亲当时在江湖还算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靠武力当镖师,薪酬微薄,母亲身子当时生完我之后,就体弱了一段时间,家里常吃的菜,除了自家园子里种的青菜,便是一坛又一坛的酱菜。”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那味道,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酱菜是母亲亲手腌的,用的是最普通的芥菜,腌得久了,带着股浓重的咸涩,嚼在嘴里像嚼枯草。我那时候正是贪嘴的年纪,见同窗带的午饭里有油焖笋、酱鸭,再看自己碗里的糙米饭配酱菜,心里便老大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