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兔兔 作品

第一百六十五章 局中新子初落定,暗香浮动杀机藏

三日禁足,五十遍宫规。

对瑶华宫其他人而言,这是新来的宫女兰溪不懂规矩,冲撞了主子后应得的惩罚。

但对兰在紧闭的房门内的兰溪来说,这七十二个时辰,是她穿越以来最漫长,也最清醒的时刻。

窗外日升月落,光影在地面游移。她没有碰那沓宣纸,只是呆坐在桌前,一遍遍地在脑中复盘假山下的那场对峙。

白若曦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眼神,都像被刻刀烙印在她的记忆里。

“活棋”、“废棋”、“本宫的眼睛和耳朵”……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信奉劳动法与人权的社畜,一个只想在后宫苟到大结局的咸鱼,如今却被逼上梁山,要学着去做一把主子手里最锋利的刀。

这听起来像个地狱级笑话。

可兰溪笑不出来。

刘莺儿被拖走时那看透一切的讥诮眼神,还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棋子。

下一个,就是你。

是啊,在这座巨大的棋盘上,没有人能独善其身。不成为持刀人,就只能沦为刀下鬼。

兰溪拿起笔,在宣纸上写下的不是“尊卑有序,谨言慎行”,而是三个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的大字——活下去。

为了活下去,她必须展现出无可替代的价值。

**

兰溪被“罚”的消息,像一阵不起眼的风,吹过了后宫的各个角落。

钟粹宫里,魏婉正对着镜子试着一支新得的赤金累丝步摇,听闻此事,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得台面。这才得脸几天,就敢冲撞主子了?”她轻哼一声,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也不过如此。白若曦身边,容不下第二个聪明人。”

一旁的宫女连忙奉承:“主子说的是,那丫头就是个炮灰的命,哪能跟咱们钟粹宫比。”

而在另一边,芳美人沈氏的住所,依旧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

她听着宫女的汇报,手上绣花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闲事。

“娘娘,那兰溪被罚了,咱们……是不是就安全了?”小宫女试探着问。

沈氏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什么安全不安全的?做好你分内的事,不该问的别问。”

小宫女吓得立刻噤声。

沈氏垂下眼帘,看着绣绷上那朵即将成型的缠枝花,指尖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是巧合吗?还是……敲山震虎?

**

三日后,兰溪的“禁足”解除。

她一早就被琳琅叫到了主殿。白若曦正临窗看着院中的一丛秋菊,晨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娘娘。”兰溪恭敬地行礼,姿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谦卑。

白若曦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宫规都抄完了?”

“回娘娘,都抄完了。奴婢已经铭记在心,绝不敢再犯。”

“那就好。”白若曦转过身,示意她上前,“本宫罚你,是让你长记性。让你知道,谁才是你的主子,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奴婢明白。”

白若曦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并未多言,转而对琳琅道:“南疆那边,可有消息?”

琳琅上前一步,声音压得很低:“回娘娘,查到了。南疆今年给朝廷的贡品单子里,多了一味叫‘醉蝶’的奇香。据说此香能安神助眠,颇得宫中一些小主的喜爱。奴婢特意去问了太医院的王医正,他说此香单独使用,确实有静心之效。但……”

琳琅顿了顿,神色变得凝重:“但若与一种以‘凤仙草’为染料的织物长期接触,香气与染料中的成分相互催发,会产生微量的幻觉毒素。吸入少量会令人精神恍惚,若是长期处在这种环境下,则会损伤心脉,甚至……疯癫。”

“凤仙草?”白若曦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本宫记得,江南织造沈家,最擅长的不就是用各种花草制成独家染料吗?”

一个南疆舞姬,一个江南织造之女。

一个献上奇香,一个擅用花染。

这盘棋,果然比想象中有趣。

兰溪垂手站在一旁,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这些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在白若曦这里,却能被迅速串联成一条指向阴谋的线索。

这就是顶级玩家的嗅觉吗?恐怖如斯!

“娘娘,那我们……”琳琅面露忧色。

“不急。”白若曦摆了摆手,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鱼儿还没露头,现在收网,岂不是太可惜了?”

她将目光投向兰溪,那眼神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

“再过半月,便是宫中赏菊宴的好时候。本宫打算在瑶华宫后苑办一场‘百花宴’,邀请各宫姐妹一同赏花品茗,也去去万寿节的晦气。”

“这宴席的布置,琐碎繁杂,琳琅一个人忙不过来。”白若曦语气平淡,“兰溪,你心思细,便去协理内务府,将宴会所需之物都置办妥当。尤其是各宫小主们为宴会新裁衣衫所需的布料,务必亲自核对,不得有误。”

她将一本册子递给兰溪:“这是各宫呈上来的用料单子,你去核对一遍,看看库房里有什么短缺的,及时补上。记住,你的差事只是核对和采买,别多问,别多看,更别多嘴。”

“奴婢……遵命。”兰溪接过那本沉甸甸的册子,像是接下了一道军令状。

她知道,这是白若曦给她的第一个正式任务,也是对她的又一次考验。

从棋子到“活棋”,她必须走好这第一步。

**

兰溪领了命,便一头扎进了内务府的织造库。

她严格按照白若曦的吩咐,只看不问,逐一核对各宫所需的布料。从普通的宫缎到华贵的云锦,上百种料子,她都过目不忘,很快就将单子上的名目与库存对上了七七八八。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直到她核对到芳美人沈氏的单子。

沈氏要的料子并不算顶尖,只是一种名为“流光缎”的贡品丝绸。但她在旁边用小字标注,要求必须是用“凤仙紫”染制的。

凤仙紫?

兰溪的心猛地一跳。这不正是琳琅刚刚提到的,以“凤仙草”为原料的染料吗?

她强压下心中的波澜,不动声色地向掌管织造库的老太监询问。

“公公,这凤仙紫的流光缎,库里可还有存货?”

老太监翻了翻册子,摇了摇头:“姑娘来得不巧,这凤仙紫是今年的新贡品,总共就得了两匹,前几日刚被丽才人宫里的人领走了一匹,说是要做个香囊。如今只剩一匹,怕是不够芳美人做一身衣裳的。”

丽才人?又是她!

兰溪脑中那根弦瞬间绷紧。

丽才人领走了凤仙紫的布料,又极爱用南疆进贡的“醉蝶香”。而芳美人,偏偏也指定了要这种染料的布料……

一个巨大的阴谋网络,在她眼前缓缓展开。

这已经不是巧合,而是蓄谋已久的杀局!

兰溪几乎想立刻冲回瑶华宫向白若曦禀报。但白若曦那句“别多问,别多看”的叮嘱又在耳边响起。

她知道,仅仅是怀疑还不够,她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眼角余光瞥见两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正凑在库房角落里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欣婕妤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是心悸气短,太医瞧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产后体虚,受不得烈香刺激,皇上为此还赏了好些温补的药材下去呢……”

“可不是嘛,听说连她宫里的熏香都全换成了最清淡的安神香,真是可惜了,欣婕妤平日里待下人最是和善不过……”

欣婕妤?

那个在众人眼中与世无争,和白若曦、惜容华关系都不错的欣婕妤?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兰溪的脑海。

醉蝶香,凤仙紫,再加上一个体虚畏香的欣婕妤……

如果,在百花宴上,欣婕妤穿着普通的衣裳,却靠近了穿着“凤仙紫”流光缎的芳美人,而附近又正好有佩戴着“醉蝶香”香囊的丽才人……

那么,一旦欣婕妤当场出事,届时人人自危,场面大乱。

追查起来,芳美人的衣裳没问题,丽才人的香囊也没问题,可欣婕妤却实实在在地中了招。白若曦作为宴会的主办者,一个“识人不明,监管不力”的罪名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好一招环环相扣的毒计!

这群人,她们的目标根本不是置某一个人于死地,而是要将一池水搅浑,让所有人,尤其是皇帝,对白若曦的能力和用心产生怀疑!

兰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发现的,可能只是这盘大棋的冰山一角。

她必须立刻回去,将这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白若曦。这一次,她不再是自作主张,而是带着足以掀翻棋盘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