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余烬·沉锚

小七的竖瞳燃烧着，翠绿与淡金的光焰几乎吞噬了眼眶里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暖色。她昂首向天，那声野性的咆哮撕裂空气，直刺向穹顶重新亮起的、更加恐怖的法则棱镜阵列。巨大的能量猫影也随之弓身，修长的尾尖高频震颤，支撑着那片艰难抵御灰白“法则之雨”的翠绿光晕。每一次棱镜阵列的嗡鸣加剧，光晕便剧烈地波动一次，如同狂风中的蛛网，坚韧却摇摇欲坠。源核在她上方悬浮，幽蓝的几何阵列疯狂闪烁，计算着新一波孢子雨的轨迹。暗金色的毁灭射线如同永不停歇的暴雨，精准地湮灭着穿透翠绿光晕薄弱点的漏网之鱼，发出亿万次细微的“噗噗”声，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潮音。然而，这精密高效的杀戮之网，其每一次能量脉冲爆发，都像一根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小七身上。

“呃啊！”小七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支撑在地面的光之手臂几乎脱力。每一次源核的能量爆发，都顺着那生命链接的通道传来一股撕裂般的剧痛和更深沉的、源自本能的嗜血冲动。她视野的边缘开始泛起血色的重影，磐石沉重的喘息声、阿莱紧张的吞咽声、远处深渊兽的嘶嚎，都扭曲成某种引诱她撕碎一切的诱惑之音。喉咙里压抑不住的、低沉的威胁性嘶鸣，越来越响。

（生命体征…剧烈波动…精神阈值…临界！链接通道…污染风险…37%…攀升中！）林夜冰冷的声音在源核深处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幽蓝的几何阵列核心，代表小七生命印记的那点淡金光芒，此刻正被丝丝缕缕躁动的暗红气息缠绕、侵蚀，如同纯净的水源滴入了墨汁。（污染…源头…锁定…杀了它！吼！）夜魇的意志被小七传递过来的痛苦和狂躁彻底点燃，暗金的毁灭能量在源核内部沸腾翻滚，攻击的射线更加狂暴密集，甚至开始无差别地扫射靠近坑口的区域，逼得几个试图靠近支援的守护者狼狈后退。

（…锚点…动摇…链接…维系…净化…！）弥迦浩瀚的意志带着巨大的焦虑，深蓝的星云旋涡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旋转，试图冲刷掉缠绕在淡金印记上的暗红污染。然而，那污染如同跗骨之蛆，顽强异常。

“小七！看着我！”阿莱顶着源核射线无差别攻击的气浪，艰难地爬到小七正面。他强迫自己直视那双燃烧的、非人的竖瞳，声音因恐惧和决心而颤抖，“别被它拖下去！想想明黑城！想想…想想以前！还记得黑市街角那家卖合成肉饼的老巴克吗？你每次偷溜出来，都会用攒的零钱去买一块，分我一半！你说那味道…像阳光晒过的麦子！”

小七的嘶鸣声骤然一滞。燃烧的竖瞳中，那汹涌澎湃的兽性洪流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像沉入深海的星光，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老巴克油腻的围裙，合成肉饼劣质却温暖的香气，午后透过破碎穹顶投下的稀薄光柱…这些早已被战火和鲜血覆盖的记忆碎片，被阿莱笨拙却拼尽全力的话语撬开了一道缝隙。

“对！就是这样！”阿莱捕捉到那瞬间的停滞，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更加急切，“还有…还有磐石老大那次喝醉了，非要教你唱荒原上的老调子，结果跑调跑到深渊里去了！我们躲在角落笑得肚子疼…”他语无伦次，只想用一切属于“小七”而非“兽”的记忆，去对抗那汹涌的异化。

小七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竖瞳中兽性的火焰似乎减弱了极其细微的一丝。她喉咙里的嘶鸣变成了低沉的、困惑的咕噜声。支撑着翠绿光晕的巨大猫影，那剧烈波动的边缘似乎也稍稍稳定了微不足道的一瞬。

“有效！阿莱，继续！”磐石在不远处怒吼，他巨大的身躯死死挡在坑口，承受着光铸者重新集结后的猛烈火力，灰白色的岩石皮肤上又添了几道焦黑的灼痕，精神污染的暗红秽气在他体表凝结成不祥的纹路，但他一步不退。

然而，这用脆弱人性构筑的堤坝，在深渊主宰降临的意志面前，显得如此单薄。

轰隆——！！！

整个战场的大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拳狠狠擂击！撞击坑边缘的废墟残骸如同被投入水中的石子般跳跃起来！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其低沉与疯狂的咆哮，裹挟着实质化的精神风暴，从深渊兽群的最深处爆发出来！这咆哮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活物的意识深处炸响！

“呃啊啊——！”阿莱首当其冲，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砸中头颅，眼前瞬间被无边无际的血色和扭曲的幻象淹没。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塞进了绞肉机，无数充满恶意的低语、疯狂的呓语、绝望的哭嚎疯狂涌入！他死死抱住头颅，蜷缩在地，七窍中渗出细微的血丝，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挣扎。

磐石巨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岩石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身上的暗红污染纹路如同活了过来，疯狂扭动、蔓延。他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发出岩石摩擦般的低吼，靠着强悍的意志力强行抵抗，但动作明显变得更加迟滞沉重。

就连源核，都在这恐怖的精神风暴冲击下猛地一滞！幽蓝的几何阵列剧烈闪烁，出现了大片大片的乱码雪花！暗金的毁灭射线雨瞬间变得散乱无章！弥迦深蓝的平衡之力如同被投入风暴的小船，剧烈颠簸！

（精神污染…强度…指数级…逻辑框架…过载！）（污染…源头…撕碎它！吼——！）（…锚点…链接…遭受…直接冲击…！警告！）

三个意志的声音在源核深处交织，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终于现身。

深渊兽群如同被无形的巨刃劈开，潮水般向两侧退去，带着本能的恐惧与臣服。一头难以用语言描述其形态的庞然巨物，缓缓推开兽群，出现在战场边缘。它没有固定的形体，更像是一团不断蠕动、膨胀、畸变的暗红色活体肉山！无数扭曲的金属残骸、破碎的生物肢体、甚至还在燃烧的建筑碎片，都被强行糅合进它那粘稠污秽的血肉之中，成为其庞大身躯的一部分。在它那不断变幻的、勉强可以称为“头部”的位置，数十颗大小不一、闪烁着混乱红光的巨大复眼无序地转动着，每一次转动都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恶念。而在它“背部”的最高处，一颗如同心脏般搏动、直径超过十米的巨大暗红色肉质核心，正源源不断地向外辐射着肉眼可见的、粘稠如血浆的精神污染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