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根须·残响·无名的纪元下
冰冷的金属碎片如同垂死的雨,从扭曲的穹顶骨架间簌簌坠落,砸在焦黑的地面,溅起混合着辐射尘和新鲜血腥的污浊烟尘。厂房深处那场源自旧时代核心的殉爆,余威仍在肆虐。每一次新的断裂声,都像巨兽垂死的哀鸣,撕扯着幸存者们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浓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微腥、皮肉烧焦的恶臭,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能量湮灭后的虚无感。铁砧从碎石堆里挣扎着爬起,断臂处的剧痛被爆炸冲击暂时麻痹,取而代之的是全身骨头仿佛散架般的钝痛。他仅存的眼睛被烟尘迷得通红,视线模糊地扫过一片狼藉的角落。
“瘸婆!瘸婆!”他嘶哑地喊着,声音在崩塌的轰鸣中显得微不足道。他看到那个佝偂的身影蜷缩在几米外的瓦砾里,一动不动,身下洇开一滩暗红的血。
“妈——!”抱着婴儿的女人发出凄厉的哭喊。她蜷缩的身体被一块飞溅的金属板边缘划破了手臂,鲜血浸湿了襁褓的一角,但她浑然不觉,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护住怀中的孩子。婴儿的小脸苍白如纸,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昨夜和刚才那非人的光芒与尖啸仿佛耗尽了这幼小生命的所有力气。
绝望,如同厂房深处弥漫的浓烟,沉甸甸地压垮了每一个还能呼吸的人。狼群的威胁暂时被爆炸驱散或掩埋,但头顶摇摇欲坠的死亡穹顶,以及身边不断倒下的同伴,比任何野兽的獠牙都更令人窒息。
“柱子要塌了!”一个年轻人指着不远处一根发出刺耳**、裂痕如蛛网般蔓延的巨大承重柱,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调。那根柱子支撑着上方一大片尚未完全坍塌的穹顶结构,一旦倒下,这片相对开阔的角落将瞬间被埋葬!
恐慌像瘟疫般蔓延。幸存者们尖叫着,本能地向更深处、更狭窄的缝隙里挤,如同被逼入绝境的沙丁鱼,徒劳地寻找着并不存在的庇护所。
铁砧的目光扫过绝望的人群,扫过生死不明的瘸婆,扫过那对紧紧相依、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黑暗吞噬的母子,最后,死死地钉在了浓烟尚未散尽的爆炸中心——那个扭曲的焦黑深坑。
深坑边缘,一堆被冲击波掀翻的金属废墟下,一只手正艰难地推开压在上面的锈蚀管道。
幻影!
他半边面具彻底碎裂,露出血肉模糊、颧骨高耸的下颌,血污和烟灰糊满了剩下的半张脸。右肩的伤口深可见骨,撕裂的作战服下,皮肉翻卷,惨不忍睹。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每一次试图移动身体,都引发剧烈的痉挛。然而,他那仅剩的、未被血糊住的眼睛,却如同淬过火的寒星,穿透弥漫的烟尘,死死地锁定着深坑中心。
那里,半截裁决者的枪管斜插在熔融的金属残骸里,通体赤红的高温正在褪去,暗沉下来,如同冷却的火山岩。枪管尾部,那个几乎被磨平的几何刻痕处,最后一丝微弱的翠金色余晖,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顽强地抵抗着彻底的熄灭。
幻影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沉浮。强行接纳林夜意志洪流的后遗症如同无数钢针在颅内搅动,那冰冷精准的计算、决绝的杀伐本能,与他自己坚韧的求生意志激烈冲突,留下撕裂般的痛楚。然而,一个更清晰的意念,如同深海中唯一的光标,指引着他——枪管!那截承载了太多毁灭与终结、此刻却散发着微弱新生意蕴的金属残骸!
“呃…啊…”幻影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用尽全身力气,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伤腿,用还能活动的左手和身体,一点一点,从沉重的金属废墟下向外蠕动。每一次挪动,都带下大片的碎石和锈屑,新鲜的血液从右肩伤口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焦土。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但深坑中心那点明灭的翠金微光,如同灯塔,死死锚定着他即将涣散的意识。
“他在干什么?找死吗?!”铁砧看着幻影如同濒死蠕虫般爬向随时可能二次爆炸或彻底崩塌的深坑,又惊又怒。那个深坑是死亡的漩涡中心!
就在这时,抱着婴儿的女人怀中的襁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苍白的小脸上,那双紧闭的眼睛,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极其细微地颤动起来。没有翠绿的竖瞳,也没有纯粹的翠金光芒。但女人紧贴着婴儿胸口的脸颊,却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流,正从那小小的胸膛深处涌出,带着一种雨后森林般的清新气息,顽强地对抗着周围的冰冷与绝望。
婴儿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瞳孔深处,不再是之前的交融景象,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内视”状态。那双纯净的眼眸仿佛失去了焦点,倒映的不再是摇摇欲坠的厂房穹顶,而是某种更深远、更本源的存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无数细微翠金色光点构成的“星云”,星云的核心,纠缠着两道截然不同却又彼此依存的“根须”:一道冰冷精密,如同精密的金属电路;一道炽热狂野,如同搏动的生命脉络。而在这片意识星云的最边缘,无数近乎透明的、纤细却无比坚韧的淡金色根须,正从虚无中悄然探出,温柔而执着地缠绕向星云核心那两道“根须”……缠绕向星云之外,某个冰冷、扭曲、散发着微弱同源气息的金属造物——那截深坑中的裁决者枪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