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采访浙江师范大学念起初恋函大丁莉莉(第2页)
那天食堂大师傅来锁门,举着马灯照我们满手的油墨,骂了句“疯丫头”,却转身从蒸笼里摸出两个热馒头塞给我们。丁莉莉咬着馒头,墨水沾在嘴角也没察觉,只顾着数报纸的版数:“第一版发诗歌,第二版放散文,第三版留着登读者来信……”蒸汽在她睫毛上凝成水珠,像落了层细雪,我忽然觉得,这简陋的食堂案板上,正生长着比任何课本都珍贵的东西。
报纸印出来那天,我们抱着一摞纸在校园里转悠,心里既紧张又骄傲。有个头发花白的老教师接过报纸,戴着老花镜读了半天,说:“这‘蒲公英是天空的邮差’写得好,比我教过的那些学生有灵气。”丁莉莉的脸一下子红了,拉着我就跑,跑到操场边的杨树下才停下,两个人抱着笑作一团,树叶子落了满身也没在意。后来才知道,那位老教师是退休的中文系教授,后来每期都给《蓓草报》写稿,笔名就叫“老草”。
《蓓草报》渐渐有了固定的读者。每周三下午,宿舍门口总会排起长队,有工厂里的夜班工人,下班来不及换工装就跑过来;有街道上的退休教师,拄着拐杖来要报纸,说要带给住院的老伴儿看;还有个修自行车的大爷,每期都来要两份,说一份自己看,一份寄给在外地读大学的儿子,“让他知道,家里也有懂文学的人”。
丁莉莉每次整理来稿,都会把那些用铅笔写在烟盒背面、药盒内侧的诗稿抚平,用红笔仔细圈出押韵的句子,再端端正正誊抄到稿纸上。有次她拿着一张揉得不成样的稿纸,眼睛亮晶晶地说:“你看这句‘机床在月光下打盹’,多妙啊,比咱们在课堂上学的比喻鲜活多了。”我望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明白,所谓文学,从来不是书本里的铅字,而是藏在烟火气里的心跳。
那年夏天,暴雨连着下了三天。我们刚从印刷厂取了报纸,没带伞,只能抱着油纸袋往邮局跑。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油纸袋根本挡不住雨,油墨顺着报纸流下来,染蓝了丁莉莉的白衬衫,像开了一片蓝盈盈的花。她却只顾着把报纸往怀里揣,说不能弄湿了读者的地址。到了邮局,我们蹲在屋檐下一张张分开晾晒,她忽然指着我染蓝的指甲笑:“你看,咱们也成诗人了,连手指头都带着墨水香。”
雨停的时候,天边出了道彩虹,挂在邮局的红砖墙上。丁莉莉捡起一张被雨水泡得发皱的报纸,忽然念起上面的诗:“蝉鸣是夏天的标点符号,落在荷叶上,成了露珠……”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搔着心尖,我望着她被雨水打湿的辫子,忽然觉得,这世上最动人的诗,或许不是写在纸上的,而是藏在某个暴雨天的屋檐下,藏在染蓝了衬衫的油墨里。
后来丁莉莉要去深圳了。她父亲在那边的工厂找了份工作,催她赶紧过去。临走前一晚,我们坐在宿舍的木板床上,翻着《蓓草报》的合订本,那是她用硬纸板和棉线一点点装订起来的,封面写着“第一辑”“第二辑”,边角都磨圆了。她把合订本塞进我怀里,说:“你接着办下去吧,我在深圳也给你投稿。”扉页上有她新写的字:“草会枯,芽会再长”,字迹比当年在食堂案板上写的有力多了,却还是带着点抖,像怕被风吹走似的。
送她去车站那天,她背着那个旧帆布包,辫子上的红绳换成了新的。火车开动时,她从车窗里探出头,手里举着本《蓓草报》,大声喊:“别忘了登我的稿!”风把她的声音吹得断断续续,我站在月台上,看着火车变成一个小黑点,忽然发现手里的合订本被泪水打湿了,油墨晕开,把“丁莉莉插画”那几个字泡成了一片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