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苏中 作品

第496章 三日后抵驿站歇脚,阿依娜问苏和:“你看也平咋样?”(第2页)

“他……他挺好的。”苏和的声音细得像柳丝,“能劈柴,能牵马。”

阿依娜笑了,往她身边凑了凑,灶房的烟火气混着发间的沙枣芽香飘过来:“他不光会这些。他是瓦剌的大汗,将来要护着草原上的牛羊和帐篷。”她顿了顿,望着也平弯腰搬柴的样子,脊梁挺得像初春的白杨,“虽没打过几场仗,可你看他背影,宽肩窄腰,随我父亲也先。当年土木堡的风再烈,我父亲的脊梁也没弯过。”

苏和的手猛地一颤,铜壶里的水溅出来,落在手腕上,温温的不烫人,却像有只小蚂蚁顺着皮肤往上爬。她想起爷爷樟木箱里的旧账册,某页记着“正统十四年春,土木堡,镖队归七人”,字迹被泪洇得发皱,旁边画着朵小小的桃花——那是爹的笔迹,他总说“春天走的人,来年花开时会回来看看”。

“你是读书人吧?”阿依娜没注意她的异样,指尖卷着衣角的流苏,“该知道土木堡的事。你觉得我们瓦剌的打仗风格?是不是像草原的春风,来得直接?”

苏和低着头,盯着地上的水痕弯弯曲曲漫过砖缝,像条寻路的小溪:“爷爷说,打仗是寒冬里的霜,不管落在谁的地里,苗都要枯。”

阿依娜愣了愣,随即拍了拍她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过来:“你说得对。我父亲后来总说,刀出鞘容易,收鞘难。”她望向也平的背影,声音轻了些,“也平二十了,早该娶妻生子。可瓦剌的部落首领们盯着他的婚事,想把女儿塞过来当纽带。”

日头爬高了,阳光从驿站的破窗棂斜照进来,在地上织出金网,网住几粒飞尘。也平劈完最后一根柴,直起身捶了捶腰,阳光落在他发间,像撒了把碎金,晃得人眼亮。

“可我觉得,他该娶个让他甘愿收鞘的人。”阿依娜的目光转回来,落在苏和脸上,像打量刚抽条的树苗,“你看他擦炕沿时,那么粗的手,轻得像拈着花。他心里有数,就是嘴笨,说不出来。”

苏和的脸“腾”地红了,从耳根漫到颈项,像被春阳晒透的桃花。她攥着铜壶的手紧了紧,壶身的温度暖得掌心发酥:“阿依娜姐姐,你突然说这些……”

“我是替他着急。”阿依娜笑得眼角起了褶,“你看你,十七了,眉眼像晨露里的花,手又巧,绣的桃花能引来蜜蜂。你们俩站在一起,像沙枣花配着桃花,都是能结果的好兆头。”

“我不想那么快嫁人。”苏和的声音带着点颤,像被风吹晃的迎春,“我家里人都没了,可我是苏家的人,根在山西一带。远嫁瓦剌,清明回来给爹娘上坟,要走断多少路……”

话没说完,廊下传来琪亚娜的笑。她攥着那束迎春凑过来,花瓣上的露水蹭在衣襟上,洇出小小的湿痕:“苏和姐姐脸红啦!像阿娅绣绷子上的桃花!”

阿依娜朝琪亚娜使了个眼色,琪亚娜立刻接话:“十七岁不小啦。我姐姐十五岁见着陈友大哥,眼睛亮得像草原的星星,藏都藏不住。”

阿依娜拍了她一下:“就你嘴快。”

琪亚娜吐了吐舌头,忽然想起什么,脸也红了,低头绞着衣角。

阿依娜瞥见她发间歪着的玉簪,忽然想起前几日清晨,看见琪亚娜对着溪水梳头,簪子歪了也没察觉,嘴里还哼着汉人的小调,调子软得像化了的蜂蜜。此刻那簪头的龙涎香混着阳光,竟真飘出甜丝丝的味,像灶上熬的沙枣粥。

“你当我瞎?”阿依娜故意板起脸,目光在她发间停了停,“前儿你晾的帕子,带着龙涎香,招得蜜蜂围着转,还说不是皇上送的?”

琪亚娜的脸更红了,手忙脚乱去扶玉簪,指尖碰着簪头时,忽然想起朱祁钰替她簪花的样子——他的手指带着书卷气,碰到她耳尖时,她像被春蛰的虫儿似的缩了缩,他却笑了,说“琪亚娜的耳朵比杏花还嫩”。喉间发紧,半天说不出话,只能跺脚:“姐姐就会取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