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阿依娜:其实我们瓦剌人祖祖辈辈都不容易。苏和我(第2页)
桃花瓣落在她发间,像撒了把碎粉。阿依娜抬手摘下来,指尖捏着花瓣转了转:“那时候我不懂什么是和谈,只觉得这个汉人说话的调子好听,像关内来的曲子。父亲也先见我总躲着偷看,眼神里拿不定主意,还问过我娘乌云琪。娘后来告诉我,她当时劝过我别总盯着使者看,可我哪里听得进去。”
苏和突然想起阿依娜衣襟里的针脚,十字缝里总掺着根红线,原来是当年陈友给的玉佩上拆下来的。她小时候听爷爷说,汉人定情爱用红线,说“千里姻缘一线牵”。
“有次父亲在大帐里和陈友议事,我故意在帐外扭捏着不肯走,还装作摆弄马鞍的样子偷听。”阿依娜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父亲气得要过来教训我,被娘拦了下来。后来我就更大胆了,总找机会跟他碰面,有时是送壶马奶酒,有时是借口问关内的事。”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毡毯的纹路:“那时候年纪小,觉得和他多说几句话、偷偷亲个嘴、抱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直到那天他突然……”阿依娜的声音低了下去,像被风沙堵住,“我吓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告诉父母。我知道陈友是来和谈的,万一这事闹大,两族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怕是要崩,父亲说不定会立刻杀了他。”
苏和:“那你那会知道不知道非礼?”
阿依娜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知道。父母从来不教我这些。父亲也先从年轻时候起就为族人而战,从大明朱棣在位时就没听过,满脑子都是部落的生计;母亲忙着操持帐篷里的事,偶尔教我些针线活,那些男女之事,从来没人跟我说过。我只知道,不能让两族因为我闹翻。”
“时间一晃到我二十岁,陈友竟真的再来瓦剌了。”阿依娜的手指按在毡毯的花纹上,那里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桃花,是她去年补毡子时添的,“这次他不是来和谈,是说想带我回关内。他把我接到陈家堡,院子里真的有棵桃树。他娘教我纳鞋底,教我蒸馒头,说‘阿依娜是个好姑娘,就是性子太烈’。”
她喉结动了动,像吞了口风沙:“和他在一起之前,我总怕。怕族里人骂我忘了本,怕汉人笑我是蛮夷,怕夜里做噩梦,梦见爹拿着刀追我。直到陈友把我揽在怀里,说‘阿依娜,日子是过给自己的’,我才敢闭上眼睛。”
风突然大了些,卷着远处的马蹄声过来。
也平牵着琪亚娜的马停在不远处,姑娘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发间的桃花落了片在衣襟上,像滴没擦干的血。也平朝她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转身往沙丘后去了——他是怕惊扰了姐姐说心里话,苏和想,就像小时候在驿站,阿依娜偷偷给也平塞沙枣干时,他总懂事地往远处躲。
“琪亚娜来大明看我的时候,我正怀着孕。”阿依娜的声音突然发颤,桃花瓣从她指尖滑落,“她抱着我哭,说‘姐,你怎么能嫁汉人’,可看见陈友给我剥橘子,看见院子里的桃树,她又笑了,说‘原来关内的日子是这样的’。”
苏和的心猛地一揪。她想起阿依娜怀里的绣花绷子,边缘刻着的“苏”字旁边,还有个模糊的小坑——原来是当年阿依娜怀着孩子时,总摩挲那里留下的。
“孩子没留住。”阿依娜的眼泪砸在毡毯上,洇开小小的湿痕,“那年冬天流感,陈家堡死了好多人,陈友他娘,还有我的孩子……都没挺过去。陈友抱着我在桃树下坐了一夜,说‘阿依娜,等开春,我们再种棵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