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苏中 作品

第604章 也平朝着客栈二楼走去,看到琪亚娜:她在这,琪亚娜还怀(第2页)

他想起小时候在草原上,琪亚娜总爱躺在沙棘树下晒太阳,说“暖融融的,连骨头缝里都舒服”。

那时她的身子骨还结实,跟着牧群跑上一天都不喘,哪像后来,一场巫术之地的囚禁,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腹疼,把她熬得像株经了霜的沙棘苗,看着就让人心头发紧。

也平捡起矮凳上的草药,放在掌心搓了搓,干枯的叶片碎成渣,带着点苦香。他记得苏和妻子说过,这药得用温水泡着喝,他转身倒了杯还温着的水,想等她醒了递过去——她疼起来总忘了喝水,嘴唇干得像块裂了缝的土。

水杯刚放在床头,他的目光就落在了琪亚娜的手背上。那里还留着几处掐痕,是昨夜疼得厉害时自己掐的,青紫色的,像朵难看的花。也平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这才发现,她的手凉得像冰,连指尖都泛着青,没有一点活人的温度。

“琪亚娜?”

他又喊了一声,声音里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你醒醒,喝口水,药泡好了……”

没有回应。房间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清理废墟的铁锹声。

也平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毯子下的轮廓很平,不像有什么异样,可他记得苏和妻子偷偷说的“怕是宫外孕”,说“这病在汉地都凶险,何况咱们颠沛流离的”。那时他听不懂什么是宫外孕,只当是肚子里长了不好的东西,心里暗暗发誓,就算抢,也要抢个大夫来给她治。

他轻轻掀起毯子一角,想看看她的衣裳是不是又被血浸了——早上离开时,苏和妻子刚给她换了件干净的,说“这样躺着能舒服些”。指尖触到的布料冰凉僵硬,像裹着块冻透的雪,他猛地松开手,毯子“落”回原处,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你就是睡着了……”也平喃喃自语,把她的手放回毯子里,盖得严严实实,“草原的冬天比这冷多了,你都能睡着,这点凉算什么……”

他开始在房间里找东西。翻出她藏在枕头下的小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沙棘果,是她攒着给阿娅当零嘴的;又找到她缝了一半的护腰,针脚歪歪扭扭的——她总说自己手笨,做不好针线活,可这护腰明显是给她自己做的,里面塞着厚厚的绒毛,想用来挡住些寒气。

每找到一样东西,也平的心就沉下去一分,却又固执地抓住最后一丝念想。这些东西都在,她怎么会不在呢?她一定是疼极了,睡得沉了些。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卫长国和郭登走了上来。卫长国看着也平的背影,又看了看床榻上的琪亚娜,眼神里满是复杂。

“也平。”卫长国的声音很轻,“楼下清理出些东西,阿依娜说……是给琪亚娜止痛的草药,你要不要去看看?”

也平没回头,只是用袖子擦了擦琪亚娜脸颊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她不喜欢草药被烧黑。等她醒了,让苏和嫂子再给她找新的,草原上到处都是能止痛的药草。”

郭登叹了口气,走到卫长国身边,低声说:“要不要……让他再待一会儿?”

卫长国点了点头。他想起自己巡边时见过的草原女子,看着柔弱,骨子里却犟得很,就像琪亚娜,疼成那样还硬撑着护着阿娅;也像也平,明明心里跟明镜似的,偏要抱着那点念想不肯放。有些痛,总得让当事人慢慢熬过去,旁人说再多“节哀”,都像隔着层冰,暖不了那颗冻僵的心。

也平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块用油纸包好的羊肉干——是离开草原时,琪亚娜的母亲塞给他的,说“我家丫头疼起来就不想吃饭,你替我逼着她吃点,不然哪有力气赶路”。

他把羊肉干放在琪亚娜的枕边,像放一件稀世珍宝:“这是你娘给的,你不是总念叨着想吃吗?等醒了就吃一口,补补力气,就不那么疼了。”

阳光从窗纸的破洞里移过来,落在羊肉干上,泛着淡淡的油光。也平看着琪亚娜的脸,忽然笑了笑,眼角却有泪滚下来,砸在羊毛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