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魔笛外卖员(第3页)
歌词简单直白到近乎弱智,旋律也毫无新意。台下的观众,尤其是前排的业内人士,脸上大多露出了礼貌性的微笑,或者干脆低头看手机。后排的粉丝则还算热情地挥舞着荧光棒。李明机械地唱着,感觉自己像个拙劣的模仿者,声音透过高级音响设备传出来,却显得空洞而虚假。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台下王振邦的位置,王总正微微皱着眉头,对他做了一个“互动!热情点!”的手势。
终于熬到了歌曲高潮前预设的笛子独奏环节。背景音乐骤停,追光灯再次聚焦在李明身上。主持人适时的画外音响起:“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让我们屏息聆听,来自‘魔笛外卖侠’的——天籁之音!”
台下安静了一些,所有人都带着好奇和期待,看向李明和他手中的笛子。无数手机镜头对准了他。
李明举起古笛,凑到唇边。这是今晚唯一属于他、属于这支笛子的时刻,尽管只有短短几十秒。他闭上眼,试图屏蔽掉周围那巨大的喧嚣和无数审视的目光,想找回一点点在废弃体育场时那种与笛子心意相通的感觉。然而,指尖传来的温润感依旧,但笛子内部那股奇异的暖流,却仿佛被什么东西阻隔了,沉寂着,毫无回应。他心中一片冰凉。
不行!必须吹出来!他猛地睁开眼,按照排练过无数次的动作,手指在笛孔上飞快地跳跃、开合!他吹的是一段王振邦特意找人为他编写的、极其花哨快速的“炫技”曲调,充斥着大量高难度的颤音、滑音和急速的吐音,力求在最短时间内制造最强烈的视听冲击。
笛声尖锐、急促,技巧确实炫目,手指快得几乎出现残影。然而,那声音却像失去了灵魂的金属片在相互刮擦,冰冷、刺耳,充满了刻意卖弄的浮躁感。与之前那充满生命力和叙事感的笛声判若云泥!
台下的反应迅速冷却。礼貌性的掌声稀稀拉拉,更多人脸上露出了失望和困惑的表情。前排一个娱乐记者甚至小声对同伴嘀咕:“就这?网上吹得神乎其神的‘魔笛’?还不如公园里老头吹得好听……”
王振邦在台下,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他对着舞台侧边的凯文使了个眼色,凯文立刻拿着对讲机,对着后台控制台焦急地低吼:“切画面!快!给他特写!拉近!突出手指动作!还有,背景音乐垫上!别让这破笛子声太突出!”
就在这尴尬的、笛声刺耳的几十秒即将结束时,异变陡生!
李明自己也吹得心烦意乱,气息不稳。一个高音没上去,反而吹出了一个喑哑的、带着强烈不满情绪的破音!这声音极其难听!
“嘎——!”
就在这刺耳的破音响起的瞬间!
“噗啦——!”
会展中心巨大的穹顶玻璃窗上,突然传来密集的撞击声!紧接着,是更多、更密集的“噗啦!噗啦!噗啦!”声音!仿佛下起了冰雹!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惊得抬起了头!
只见会展中心那巨大的弧形玻璃穹顶外,不知何时,竟然聚集了遮天蔽日的鸟群!麻雀、燕子、白头鹎、甚至还有几只体型不小的灰喜鹊!它们像疯了一样,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疯狂地用身体撞击着厚厚的钢化玻璃!翅膀拍打玻璃的声音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轰鸣!鸟喙啄在玻璃上,发出“笃笃笃”的急响!整个穹顶仿佛被一张巨大的、由无数疯狂振翅的鸟儿组成的“活毯子”覆盖住了!光线瞬间变得昏暗,无数细小的羽毛在撞击中飘落!
“啊——!!!”
“天哪!怎么回事?!”
“鸟!好多鸟!”
“它们在撞玻璃!疯了!”
“是不是要地震了?!”
“快跑啊!”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尖叫声、桌椅碰撞声、慌乱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刚才还秩序井然的发布会现场,瞬间陷入一片恐慌和混乱!人们惊恐地抬头看着那疯狂撞击玻璃的鸟群,下意识地抱头躲避,有人甚至想往出口冲!
李明站在舞台中央,如同被雷击中,僵立当场!他手中的笛子仿佛微微震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带着愤怒和悲伤的意念,顺着指尖传递到他的脑海!他猛地明白了!这些鸟儿!它们是被刚才那段虚假、刺耳、充满功利心的笛声激怒了!它们感受到了那支古笛的痛苦和抗拒!
混乱中,王振邦在几个保安的簇拥下,脸色铁青地冲到了舞台边。他指着舞台上呆若木鸡的李明,完全不顾形象地咆哮起来,声音通过后台忘记关闭的返送音箱,清晰地传遍了全场:
“李明!你他妈在搞什么鬼?!我要的是洗脑神曲!是嗨翻全场的流量!不是他妈的《动物世界》现场版!你看看!看看这场面!全完了!全被你搞砸了!!”他气得浑身发抖,唾沫横飞,“你那破笛子!什么魔笛!我看是招鬼的玩意儿!赶紧给我处理掉!晦气!!”
王振邦的咆哮如同惊雷,在混乱的会场里炸开,也彻底炸碎了李明心中最后一丝幻想和侥幸。他看着台下惊恐四散的人群,看着穹顶外那依旧疯狂撞击、如同末日景象般的鸟群,再低头看看手中那支温润沉实的古笛。笛尾那个小小的云纹符号,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带着一丝悲悯的微光。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巨大的悲哀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清醒,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浇灭了所有的迷茫和犹豫。
搞砸了?是的。但搞砸的不是他,也不是这支笛子。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舞台边暴跳如雷、面目狰狞的王振邦,脸上所有的惶恐、不安、刻意维持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平静之下,是压抑到极致、即将喷薄而出的决绝。
他不再理会王振邦的咆哮,不再理会台下混乱的人群,甚至不再理会头顶那疯狂撞击的鸟群。他只是缓缓地、珍重地将那支古笛横在唇边。
没有炫技,没有花哨,没有迎合。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城市里所有浑浊的空气都吸入肺腑。然后,他吹响了一个单音。
“呜——”
那声音低沉、浑厚,像大地深处的叹息,又像疲惫旅人的一声长吁。它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喧嚣和头顶鸟群的撞击声,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
紧接着,笛声流淌出来。不再是《超甜风暴》的浮夸,也不再是刚才炫技的刺耳。那是他在无数个送餐的清晨和黄昏,在拥堵的车流和人潮中,在狭小出租屋的窗前,在废弃体育场的空旷里,无数次摸索、感受、沉淀下来的旋律。它属于这座城市川流不息的车灯,属于深夜便利店明亮的橱窗,属于天桥下流浪者空洞的眼神,属于他自己被汗水浸透的衣衫和磨破的鞋底。它粗糙、质朴,带着生活的毛边和沉甸甸的份量,却又有着一种直抵人心的真实和苍凉。
笛声一起,奇迹再次发生!
穹顶上,那疯狂撞击玻璃的鸟群,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安抚了。撞击声骤然停止!无数鸟儿安静下来,收拢了翅膀,密密麻麻地停落在穹顶玻璃上,小小的脑袋全都转向舞台的方向,黑豆般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吹笛的李明。
台下混乱的人群,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魔力的笛声所震慑。惊恐的尖叫和推搡停止了。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站在原地,忘记了逃跑,忘记了头顶的“威胁”,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舞台中央那个孤独的身影上。
笛声在继续。它盘旋着,低回着,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如风过林梢,时而又有一种挣脱束缚、向往自由的激越。灯光师似乎也被这气氛感染,鬼使神差地关掉了所有炫目的镭射灯和背景屏幕,只留下一束最纯净的白光,笼罩着李明和他手中的笛子。
偌大的会展中心,只剩下这一束光,一个人,一支笛,一段洗涤灵魂的旋律。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沉浸在笛声构筑的世界里,仿佛看到了自己在这座巨大城市里奔波的影子,感受到了那份共同的疲惫、孤独和深藏心底的对纯粹与自由的渴望。
当最后一个悠长的尾音,带着一丝释然,缓缓消散在寂静的空气中时,李明放下了笛子。他缓缓睁开眼,眼神清澈,再无一丝迷茫。
台下,是长久的、绝对的寂静。然后,掌声响起。不再是开场时的狂热和喧嚣,而是缓慢的、沉重的、发自内心的、带着震撼和敬意的掌声。起初是零星的,随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响,最终汇成一片连绵不绝的海洋。许多人眼中含着泪光。
王振邦站在舞台边,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再由煞白转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混杂着愤怒和极度挫败的猪肝色。他看着台上那个平静接受掌声的身影,看着穹顶上安静停留的鸟群,看着台下那些被笛声彻底征服的观众,他知道,他精心策划的一切,彻底完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狠狠地、怨毒地剜了李明一眼,在助理的拉扯下,转身狼狈地挤进了后台通道。
发布会草草收场,却以一种无人预料的方式引爆了全网。李明的名字和那段力挽狂澜的笛声视频,以火箭般的速度冲上了热搜第一。“魔笛外卖侠发布会神反转”、“万鸟朝凤现代版”、“真正的音乐不需要包装”、“星海唱片王振邦现场失态”……各种话题沸沸扬扬。
接下来的日子,李明被前所未有的舆论风暴包围。公寓楼下日夜蹲守着记者和狗仔。手机被打爆,各种采访邀约、综艺通告、商业代言像雪片一样飞来,开出的价码一个比一个惊人。网络上的赞誉铺天盖地,他被捧成了反抗商业包装、坚守艺术本真的英雄。
然而,李明却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空虚。他把自己关在宽敞却冰冷的公寓里,拉上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他不再看手机,不再理会任何邀约。那支古笛,就静静地躺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他尝试着再次吹奏。吹他熟悉的、来自心底的旋律。但每一次,笛声都显得滞涩、空洞。指尖依旧能感受到笛身的温润,但笛子内部那股曾经澎湃的、与他心意相通的暖流,却仿佛彻底沉寂了,或者说是……疏离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再也无法吹奏出发布会那晚直抵人心的力量。笛子本身没有坏,音准依旧,但那种“灵性”,那种共鸣,消失了。
它拒绝发声。
李明坐在黑暗中,手指一遍遍抚过笛身那熟悉的纹理,抚过笛尾那个小小的云纹。他终于明白了。这支笛子,它认的不是舞台,不是灯光,不是掌声,更不是钞票。它认的是那份毫无杂念的热爱,是那份在车水马龙中依然能听见风声雨声的赤子之心,是那份只为了自己、为了天地万物而吹奏的自由。当他在王振邦的合同上签下名字,当他穿上那些昂贵的“戏服”,当他为了“炫技”而吹响它时,它就已经在抗拒了。发布会上的万鸟朝凤,不是神迹,是挽歌,是它最后的悲鸣与告别。
门铃响了。急促而固执。
李明没有动。过了一会儿,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传来。门开了,王振邦带着凯文和两个穿着黑西装的壮硕男人,径直闯了进来。王振邦的脸色依旧阴沉,但此刻却强压着怒火,挤出一丝极其难看的笑容。
“李明老弟,”王振邦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柔和,却掩饰不住其中的焦躁,“躲着不见人可不行啊!现在是什么局面?全网都在关注你!热度空前!这正是我们打翻身仗、把流量彻底变现的最好时机!”
他走到李明对面的沙发坐下,凯文立刻从公文包里拿出几份厚厚的文件放在茶几上,正好压住了那支古笛的一角。
“看看!顶级音乐综艺的常驻嘉宾!国民级饮料的代言!还有这个,”王振邦指着最上面一份文件,“‘魔笛外卖侠’的专属大电影项目!投资方都找好了!剧本大纲都出来了!只要你点头,立刻启动!片酬,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还有你的笛子,”王振邦的目光扫过被文件压住的古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贪婪,“它现在是最大的噱头!是ip的核心!我们给它设计一个炫酷的出场方式,配上最顶级的特效!把它打造成一个超级符号!围绕它开发周边!联名款!甚至搞个全息投影演唱会!钱!老弟!源源不断的钱!”他越说越激动,身体前倾,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明脸上。
李明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伸出手,轻轻地将压在笛子上的文件推开,露出了那支沉暗的古笛。他的手指温柔地拂过笛身,仿佛在安抚一个受伤的老友。
“王总,”李明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这支笛子,它不认这些。”
“不认?!”王振邦脸上的笑容瞬间崩裂,猛地一拍茶几站起来,声音拔高,充满了被冒犯的怒火,“它认什么?!它就是个工具!一件乐器!一个商品!它认钱!认名!认流量!我告诉你李明,别他妈给脸不要脸!签了合同,你就是星海的人!你的形象,你的笛子,包括你放个屁,都是公司的资产!由不得你任性!”
他指着李明的鼻子,厉声道:“我不管它认什么!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到公司录音棚!丽莎给你准备了新歌,必须录!下周五,‘欢乐大咖秀’录制,你必须带着笛子上台!按脚本演!否则,”他冷笑一声,眼中露出狠厉,“违约金是多少,你自己清楚!想想你乡下的爹妈!想想你刚寄回去的钱!想想毁约的后果!你赔得起吗?!”
说完,他不再看李明一眼,对凯文和那两个黑西装一挥手:“我们走!明天九点,我要在录音棚看到他!”一行人气势汹汹地离开了,留下沉重的关门声在空旷的公寓里回荡。
房间里恢复了死寂。茶几上,那几份象征着巨额财富的文件,像几座沉重的大山。王振邦最后那句“想想你乡下的爹妈”和“违约金”,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李明的心。
他枯坐了许久。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霓虹的光芒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变幻的光斑。一场酝酿已久的夏雨终于落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密集而单调的声响。
李明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他拉开厚重的窗帘,冰冷潮湿的空气混合着雨的气息涌了进来。窗外,是这座他奔波了无数个日夜的城市。此刻,它被笼罩在迷蒙的雨幕和璀璨的霓虹之中,光怪陆离,像一个巨大的、永不疲倦的万花筒。高楼大厦如同冰冷的巨人,俯视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灯,那灯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倒影。
他静静地看了很久,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下,看着远处高架桥上如同光河般流动的车灯,看着那些在雨中匆匆奔走的模糊人影。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茶几上那几份厚厚的文件上,也落在那支安静躺在一旁、温润依旧的古笛上。
他走过去,没有再看那些文件一眼。他伸出手,拿起那支古笛,指尖传来熟悉的沉实和暖意。这一次,那暖意似乎不再沉寂,而是带着一种无声的鼓励和期待。
接着,他拿起了那几份印着诱人条款、足以改变他和他家人命运的合同。纸张很厚实,带着油墨特有的味道。
李明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冰冷的雨点夹着风,立刻扑打在他的脸上、身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楼下街道的喧嚣和雨声瞬间涌入。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几份沉重的合同。然后,他双手抓住纸张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嗤啦——!”
清脆响亮的撕裂声,在雨夜中格外清晰!他用力地、毫不犹豫地将第一份合同撕成了两半!
“嗤啦!嗤啦!嗤啦!”
一份又一份!他像撕碎一堆废纸,更像撕碎一个华丽而沉重的枷锁!厚实的纸张在他手中发出痛苦的呻吟,最终化为无数纷飞的碎片!
他抓起一大把碎纸屑,猛地将手臂伸出窗外,高高扬起!
“去他妈的流量!”
他对着脚下这座被霓虹和雨水浸泡的城市,对着那无尽的喧嚣和欲望,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嘶哑,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羁绊的决绝和快意!
“老子要吹给风听!”
吼声落下,他张开手掌。无数白色的纸屑如同被惊起的鸽群,瞬间被强劲的风雨裹挟着,旋转着,翻飞着,飘向下方那片光怪陆离、车水马龙的霓虹海洋。它们在探照灯的光柱里闪现,然后迅速被雨水打湿,消失在深沉的夜色和城市的灯火洪流之中。
关上窗,隔绝了风雨和喧嚣。屋内一片狼藉,散落着纸屑。李明却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支古笛,笛身温润,那个小小的云纹符号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
他不再犹豫,拿起笛子,再次推开窗户,任凭风雨吹打进来。他闭上眼睛,将笛子凑到唇边。
这一次,没有任何阻碍。气息顺畅地涌入笛管,指尖灵活而充满情感地按动笛孔。一段悠扬、舒缓、充满自由气息的旋律,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笛声不再沉重,不再悲凉,而是如同山涧清泉,如同林间微风,带着一种久违的、纯粹的欢愉和解脱感,飘散在风雨交加的城市夜空里。
他吹得忘我,沉浸在自己与笛声构筑的世界里。风雨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他却浑然不觉。一曲终了,他缓缓放下笛子,睁开眼。
雨幕中,街对面昏黄的路灯下,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花白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身上依旧是那件辨不出颜色的破旧棉袄。
是桥洞下那个送他笛子的怪老头。
老人没有打伞,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雨中,隔着一条湿漉漉的马路,望着李明窗口的方向。雨幕模糊了他的面容,但李明仿佛能感受到那目光——不再是初见时的锐利,而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和淡淡的赞许。
老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窗口的方向,微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然后,他转过身,佝偻着背,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进了路灯照射不到的、更深的雨幕和城市的阴影之中,很快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明站在窗边,握着温润的笛子,望着老人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风雨依旧,城市的霓虹在雨水中晕染开迷离的光晕。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雨水顺着脸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