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世相的问诘(第2页)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我儒家士子尚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佛门讲‘众生平等’,讲‘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何以在危难之时,却成了‘独善其身’的借口?这庞大的资源,若不能用于济世安民,岂非辜负了十方信众的供养?岂非有悖佛祖‘利乐有情’之本怀?”
他顿了顿,抛出了更尖锐的问题:“再者,天下赋税,皆取之于民,用之于国。贵寺田产丰饶,僧众众多,既不事生产(主要指农业、徭役),又不纳赋税,于国无丝粟之供,于民无尺寸之功。坐享其成,岂是长久之道?
晚辈斗胆进言,佛门欲得长久尊重,非仅靠诵经祈福,更应走出山林,承担社稷责任!或兴办义学,教化乡梓;或参与救灾,扶危济困;甚至依法缴纳应缴之赋税!如此,方显佛门与国同休、与民同戚之担当!方不负‘慈悲济世’之名!”
“缴税?”永信和尚终于忍不住,声音陡然拔高,白眉竖起,手中的佛珠也停止了捻动。秦思齐这番话,简直是在动摇佛门赖以生存的根基!历朝历代,佛道免税免役乃是朝廷恩典,是天经地义!这年轻人竟敢如此大逆不道地提出要僧侣纳税、承担世俗劳役?还要僧侣去管理流民、办义学?这简直是将佛门等同于世俗衙门了!
禅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老和尚胸膛起伏,显然被秦思齐这番结合了儒家入世精神,带有后世理念的“离经叛道”之言深深刺痛和激怒了。他瞪着秦思齐,眼中怒火与难以置信交织。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秦思齐看着老和尚因惊怒而涨红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被触及根本利益和固有观念而产生的强烈反弹,心中积郁的那股愤懑与困惑,却奇异地消散了许多。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荒诞,又有些真实。这不正是世间常态吗?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更难。他并非要砸了和尚的饭碗,只是将心中所想,这瘟疫血火中淬炼出的思考,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秦思齐脸上的讥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澈的了然和释然的微笑。这笑容里没有胜利的得意,只有一种“我说出来了”的轻松和对世间固有藩篱的无奈认知。
永信和尚也正怒视着秦思齐,准备以更严厉的佛理予以驳斥。但当他看到秦思齐脸上那抹突然绽放的、毫无攻击性的、甚至带着点少年意气的清澈笑容时,满腔的怒火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他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