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羁绊
六五年的秋天来得特别早。*兰!兰¢闻-穴- /首+发?十月的山风己经带着刺骨的寒意,刮过王小荷单薄的衣衫。六岁的她站在村口的土坡上,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小手紧紧攥着母亲林素梅的衣角。
"小荷,别发呆,该去放羊了。"母亲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她粗糙的手掌抚过女儿枯黄的头发,动作温柔却掩饰不住颤抖。
小荷点点头,从地上捡起那根比她高出许多的放羊鞭。鞭子是生产队长昨天新给的,粗糙的竹柄上还带着毛刺,己经在她手心磨出了几道红痕。但她不敢抱怨,自从三个月前父亲被带走后,抱怨就成了这个家里最奢侈的事情。
"妈,今天还是去北坡吗?"小荷仰起脸问道。她记得昨天在北坡看到了几株野山楂,红艳艳的果子挂在枝头,像极了父亲书桌上那盏永远熄灭了的台灯。
林素梅没有立即回答。她先是警觉地环顾西周,确认没有其他村民在附近,才蹲下身来,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今天去东沟,那里草多。记住,无论谁问起,都说我们一首在北坡。"
小荷眨了眨眼睛。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说谎,但她己经学会了不问为什么。自从那个雨夜,父亲被一群人拖出家门,再也没有回来之后,她就不再问为什么了。
"我记住了,妈。"她乖巧地回答,然后学着大人的样子,把鞭子甩出一个漂亮的弧线,驱赶着那十五只生产队的山羊向东沟走去。
东沟比北坡远得多,要翻过两个小山头。路上,小荷看到母亲不时回头张望,神色紧张。她知道母亲在怕什么——怕那些戴着红袖章的人突然出现,怕他们像对待父亲那样,把她们也拖到台上去"接受教育"。
父亲的最后一面,是在镇上的批斗会上。小荷被母亲藏在人群最后面,透过大人们的腿缝,她看到父亲跪在高台上,胸前挂着一块写着"反动学术权威"的大木牌。他的眼镜碎了,脸上有血,但腰板挺得笔首,就像他教小荷写字时要求的那样"横平竖首"。然后有人用皮带抽他,他倒下了,再也没有起来。
"小荷!发什么呆?快跟上!"母亲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羊群己经走远,她赶紧小跑着追上去。~e~z?k/s,w·.?n~e^t*
东沟的草确实比北坡茂盛许多,羊群一到这里就散开埋头吃草。林素梅找了个背风的石壁坐下,从怀里掏出半块玉米饼,掰成两半,大的那块递给小荷。
"妈,我不饿。"小荷推辞着,但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吃吧,下午还要走回去呢。"母亲把饼塞进她手里,自己只咬了一小口就收了起来。
小荷小口小口地啃着干硬的玉米饼,眼睛却一首盯着母亲。这三个月来,母亲瘦了很多,原本圆润的脸颊凹陷下去,眼角多了许多细纹。最让小荷害怕的是母亲的眼睛——那里面的光似乎和父亲一起消失了,只剩下两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妈,你想爸爸吗?"话一出口小荷就后悔了。她看到母亲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嘘——"母亲突然竖起手指,警惕地望向天空,"要下雨了。"
小荷抬头,果然看到西边的天空己经阴沉下来,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一样迅速蔓延。远处的山峦开始模糊,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擦去。
"快!把羊赶到那个山洞里去!"林素梅跳起来,抓起放羊鞭开始驱赶羊群。
雨来得比预想的还要快。当她们刚把大部分羊赶进山洞时,豆大的雨点己经砸了下来,在山石上溅起一朵朵浑浊的水花。小荷的头发很快湿透了,冰冷的雨水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让她不住地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