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乡村鬼遮眼(第3页)
我闭上眼睛,拼命屏蔽掉眼前所有扭曲恐怖的景象和那诱人致命的虚假光亮,只用鼻子嗅着那丝微弱的气味,用耳朵仔细倾听——极远处,似乎有一声极其微弱的狗叫。
我就像个瞎子一样,朝着气味和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着,爬行着。我不再看路,不再相信眼睛看到的任何东西。遇到陡坡,我就蹲下身子摸地上的泥土和草叶判断;遇到树林,我就摸着树干前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跟着那味道和声音走。
这个过程漫长而折磨,恐惧如影随形。我总觉得身后有东西在跟着,那抹湿漉漉的红色似乎总在雾的边缘闪动。但我死死记着李老倌的话:它遮的是你的眼,蒙的是你的心。你不信看到的,它就拿你没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一小时,也可能几个世纪,我忽然摸到了平整的土路!同时,那股炊烟味变得清晰,狗叫声也响亮起来。
我猛地睁开眼。
雾不知何时己散开些许,清冷的月光洒下来。我正趴在村后通往梯田的那条小路上!回头望去,黑黢黢的后山轮廓沉默地卧着,像一头巨兽。
我连滚爬爬地跑回外婆家,一头栽进院门,几乎虚脱。原来姨妈他们己经点着火把到山里找我了,而焦急等待的外婆看到我狼狈不堪、浑身是伤的样子,吓了一大跳。我语无伦次地讲了经过。
外婆听完,脸色煞白,没有多说,立刻点了三炷香插在大门门槛外,又用艾草水在我周身洒了一遍,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打电话给姨妈我回来了。
那晚,我发起了高烧,噩梦不断,总梦见那点昏黄的灯光和一抹模糊的红影。
病好后,我再也不敢傍晚独自上山了。甚至很长一段时间,我对浓雾和黑暗都有了强烈的恐惧。
李老倌后来跟我说:“娃子,你命大。那东西不是非要你的命,它就是要耍弄你,看你慌,看你怕。它给你指死路,点鬼灯,就是要你信它。你不信它,它就输了。山还是那座山,路还是那条路,它遮不住实在的东西,只能遮你一时眼目。”
很多年过去了,我离开了石盘村,在城市里安家立业。现代都市灯火通明,似乎早己驱散了那些乡野怪谈里的阴霾。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从未真正消失。它
或许不再以红衣女鬼或诱人鬼火的形式出现,但它始终潜伏在生活的褶皱里,在我们视线模糊、心智脆弱的时刻。
它可能是令人迷失的浮华虚荣,可能是引人堕落的致命诱惑,也可能是扭曲事实的重重迷雾。它们都是另一种形式的“鬼遮眼”,遮住我们的清明理性,引导我们走向歧路甚至绝境。
每当我在人生的迷途中徘徊,感到困惑和恐惧时,我总会想起那个雾锁深山的傍晚,想起那棵救命的树根,想起外婆的艾草水和李老倌的话。
我闭上被表象迷惑的双眼,沉淀慌乱的心神,去嗅寻那人间正道最朴素的味道,去倾听内心最真实的声音。然后,像那个夜晚一样,不再相信眼前光怪陆离的幻象,只朝着那缕微弱却坚定的烟火气,摸索前行。
石盘村的后山依旧沉默,山雾起落,滋养着林木,也隐藏着无数代人的恐惧与传说。那邪门的、阴森的、诡异的力量,或许本就是这片土地深沉呼吸的一部分。它提醒着狂妄的后来者:人对世界的认知,不过烛火微光;对自然的敬畏,才是永不迷失的凭依。
鬼遮眼,遮的从来不是眼,是一颗忘了根本、失了方寸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