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忘川倒悬(第3页)

突然，他的视线死死盯着在斜上方不远处。

一张倒悬的书生脸孔，惨白浮肿，双眼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嘴唇却在一张一合，无声地翕动着。那五官轮廓，赫然正是那个在孽镜台前被吓晕的书生——张生！

此刻，张生那张人皮的嘴巴开合着：“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论语》开篇的圣人之言，在这深渊中，由一个倒悬的书生人皮“背诵”出来？

这极致的荒诞与诡异，瞬间缠紧了崔珏，勒得他残存的意识几乎要窒息。

“张……生？”崔珏残存的意念艰难地波动，试图联系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人皮。

然而，张生的人皮毫无反应，嘴唇无声开合，下一句意念再次传来：“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就在崔珏被这诡异死寂和无声的圣人诵读逼得残存意识几欲彻底崩溃之际……

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

这一次，它不再局限于一个方向，而是从西面八方、从头顶、从脚下、从每一张倒悬的、无声开合着的人皮口中，同时震荡开来。

“崔珏……”

声音回荡在这无边的深渊中。

“你以为……”

“……自己是谁？”

这最后的疑问，狠狠钉入崔珏意识的最深处，将他最后一点清明钉死在无尽的惊悚与迷茫之中。

你是谁？

一个判官？

一个秩序的化身？

还是……镜中早己注定的囚徒？

亦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深渊中，只余下这无声的拷问在无边的黑暗与倒悬的人皮森林中，反复回荡、叠加，激起更深、更冷。

似乎……有某种更为巨大、更为古老的东西，在无声地蠕动、苏醒。

就在他即将彻底沉沦于这绝望深渊之际，他模糊的视线扫过斜上方张生那张不断翕动、背诵着《论语》的人皮。

突然，他发现那张人皮空洞的左眼窝深处，在惨绿磷光掠过的一刹那，似乎……极其隐晦地闪过了一抹极其微弱的、带着无尽悲悯与警示的……金色流光？那光芒一闪即逝，是张生残存的意识？

还是……某种伪装？

崔珏猛地一悸，这倒悬的万张人皮，这无声的圣人诵读……或许……

并非仅仅是惩罚与囚笼，而是某种……仪式？

或者……等待？

它们在等待什么？

或者……在等待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