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天子(六)(第2页)

怒只觉得一股粘力缠上锤身,仿佛陷入泥沼,狂暴的劲力竟被引偏了方向,两柄铜锤不由自主地撞在一起,发出“铛”的一声巨响,震得他自己双臂发麻,攻势顿挫。

而三人攻势先后受挫不提,哀那无声无息、如同鬼魅般的漫天光杆镖,亦已笼罩侯卿周身。

侯卿身在空中,无处借力,眼看就要被这暗器扎成刺猬。千钧一发之际,他身形猛地一旋,行云流水间,腰后红伞骤然撑出,伞面拂动,竟带起一股旋转的罡风。

嗤、嗤、嗤、嗤!

密集的飞镖撞上这层旋转的罡风气墙,如同撞上无形的滑壁,轨迹被强行扭曲,绝大多数被卸力弹飞,钉入周围的山石树木之中,只有寥寥几枚穿透气劲,也被他骨笛一拍一拂,轻描淡写地扫落尘埃。

乐抓住机会,环首刀如影随形,刀光如绵绵细雨,直取候卿咽喉。这一刀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正是后者旧力方尽,新力未生之际。

侯卿眉头上挑,面对这刁钻致命的一刀,他竟不退反进,身形迎着刀光欺近,右手骨笛闪电般点向‘乐’持刀的手腕神门穴。

这一下快如电光石火,后发先至。乐心中大骇,若不撤刀,手腕必被点废。他刀势急转,由刺转削,刀光划向侯卿点来的手腕,试图围魏救赵。

侯卿却似乎早已料到,点出的骨笛中途变招,由点化挑,轻轻在刀脊上一搭一引,环首刀发出一声脆响,竟被一股巧劲带得偏离方向,贴着侯卿的肋下掠过,凌厉的刀气将他一片衣角削落。

电光火石之间,侯卿不过仅凭身法、眼力和四两拨千斤的巧劲,于方寸之地就化解了五人配合之默契、凌厉的连环攻势,一袭白衣始终不染尘埃,始终穿梭自如。

而面对五人及通文馆其他人后续的围攻,拉开身形后,候卿手中骨笛已凑至唇边。

随着笛声响起,四面八方草木间簌簌抖动,无数细如牛毛、色泽暗绿的细小线虫如同被唤醒的潮水,密密麻麻地涌出,迅疾无比地沿着通文馆众人的裤脚、鞋袜向上攀爬,直钻皮肉。

更有嗡嗡作响的蜂蚁振翅飞起,专攻眼耳口鼻等要害。

这些蛊虫虽小,但数量惊人,兼有毒性不一,一旦被其钻入体内,轻则酸麻剧痛,重则扰乱内息,顷刻间便让数名冲在前面的通文馆好手动作变形,发出痛楚闷哼,攻势为之一滞。

与此同时,侯卿脚下步法展开,身形如风中飘絮,又似鬼魅穿行。他不再直接正面巴也几人的锋芒,而是在间不容发之际,转动红伞突至对方身前。

中招者只觉气血猛地一滞,仿佛有血液要被骤然抽离冻结之感,内力运行瞬间不畅,招式威力大减,有甚者更是迷失心智,兵器脱手,任由候卿取去性命。

巴也脸色大变,暴掠后撤。

“小心,这是泣血录,不要被其留下伤口,必然定是血溅十丈,涸血而亡!”

闻之无不大骇,竟是齐齐一惧。

而笛声再转,清越中带着杀伐之意。

侯卿身后那柄样式精美的长剑,在剑鞘中发出激昂的嗡鸣,随即“锵”然一声,化作一道森冷流光自行离鞘飞出。

长剑如灵蛇夭矫,在空中划出道道轨迹,灵动迅疾,刁钻狠辣。御剑术配合着满地毒虫和泣血录突脸,使得候卿一人将通文馆众人死死缠住。

剑光过处,血飞溅,又有两名通文馆好手肩胛、大腿被剑气洞穿,惨叫着倒地失去战力,便是如此,亦是死死闭着眼睛,不敢去看候卿手中的红伞。

李嗣源在外围并未急于加入战圈,他眼神阴鸷,死死盯着侯卿每一个动作。

他江湖阅历丰富,对侯卿这位“血染山河”的隐秘弱点早有耳闻。且在前方交手时,他就已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便是每当有通文馆门徒受伤溅血,侯卿那写意从容的身法,总会产生一丝极其细微、近乎本能的规避动作。

“果然如此。”

李嗣源心中冷笑,眼中狠毒之色大盛。他猛地暴喝:“所有人,不惜代价,用血污他!不管是自己的血还是谁的血,谁能让血沾到他身上,本太尉授他至圣乾坤功!”

通文馆众人皆是亡命之徒,闻令之下,凶性彻底被激发。

巴也狂笑一声,竟不顾泣血录威胁,一刀划破自己左臂,滚烫的鲜血瞬间涌出,他竟将这鲜血当作暗器,运足内力,血珠如剑,径直朝侯卿面门甩去。

更有数人状若疯虎,完全放弃防御,悍不畏死地直接扑向侯卿,张开双臂,任由飞剑在他们身上划开血口,只为用喷涌而出的鲜血去阻挡那袭白衣。

这完全不顾自身伤亡的战术,瞬间打乱了侯卿的节奏。

面对四面八方泼洒而来的鲜血,他眼中那抹一贯的淡漠有了几分凝重。身法变得有些凌乱,红伞不再主动突脸,而是用来遮挡,御使的飞剑也威力大减,灵动不再。

候卿不得不耗费更多心神用内力外放形成一层极薄的护体罡气,隔绝那些鲜血,但如此便会极大消耗他的内力。

一次险之又险的旋身,避开了巴也甩来的血箭,却差点被喜怒哀乐四人趁机的偷袭刺中,衣袂也被撕裂了一道口子,略显几分狼狈。

泣血录名声在外,震慑八方,让人不敢硬憾,但其中的弱点甫一暴露,便成了一道自缚手脚的枷锁。

“敢欺负侯卿!找死!”

一声如闷雷般的怒吼炸响,却见旱魃轰然撞开店门,直冲战场。

他根本不用兵器,一掌拍向那个正欲绕后的‘喜’后背,后者心下警铃大作,下意识便双斧交叉回身阻挡,却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上,惨叫都没能发出,整个人便如同破麻袋般横飞出去,撞在远处的山石上,筋骨寸断。

而旱魃再出掌,已是狠狠拍向正与侯卿缠斗的巴也,后者感受到那排山倒海般的掌力,脸色剧变,不得不放弃对侯卿的紧逼,回身全力格挡。

“铛”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巴也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钺身上传来,震得他双臂发麻,气血翻腾,蹬蹬蹬连退数丈才勉强稳住身形,一口鲜血涌到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眼中满是骇然。

旱魃甫一加入战场,就瞬间搅乱了通文馆的围攻阵型。他力大无穷,皮糙肉厚,对寻常攻势毫不在意,目标亦是明确,就是替侯卿挡下那些“血攻”,分担压力。

他怒吼连连,拳脚大开大合,每一击都势大力沉,逼得通文馆所有人都不得不避其锋芒,侯卿的压力顿时减轻不少。

然而,好转不长,谷口方向,旋即就传来了沉闷而密集的马蹄声和兵甲碰撞的铿锵声。

烟尘扬起,黑压压一片人影如同潮水般涌现在视野尽头。李存孝当先的魁梧人影与旱魃几乎相等,而其后的李存忠、李存勇以及数百人之众的晋军骑兵,乃至阴山仆从军疾驰而至。

在李存忠的呼喝指挥下,李存孝狂奔冲向旱魃,而弓箭手张弓搭箭,骑卒挺起长矛列阵,却并不马上冲锋。

旱魃环眼一瞪,毫无惧色。他一边用雄壮的身躯挡在侯卿身前,硬接通文馆一众的攻势,一边猛地从腰间一个特制的厚皮囊里掏出几颗黑乎乎、拳头大小的铁疙瘩来。

“都给我滚开!”旱魃声如炸雷,运足臂力,肌肉虬结,将数颗霹雳弹狠狠掷向谷口弓箭手正欲射击的人群相对密集处。

晋军早知炸药的威力,且旱魃臂力惊人,自是连连后撤,但仆从军却并未见识过这铁疙瘩,在李存忠惊惶的呼喝下,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轰然响起,盖过了所有的喊杀。

火光冲天,浓烟翻滚,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石、铁片和恐怖的冲击波横扫而出。未来得及后撤的仆从军瞬间人仰马翻,残肢断臂横飞,凄厉的惨嚎声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