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既寿永昌(二)
第486章 既寿永昌(二)
太原,晋阳宫。.幻¨想?姬/ /无~错+内\容_
往昔庄严肃穆的宫殿群落,此刻尽被一片死寂的素白笼罩。殡宫内,巨大的白色帷幔自殿顶垂落,将本就空旷的殿堂衬得愈发森冷。
殿中央,一具厚重的楠木棺椁静卧,左右宫人匍匐哭拜,压抑的呜咽声连绵不绝,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更添凄凉。
曹太后一身素缟,坐在棺椁旁一张绣墩上,双目红肿,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片麻木。
刘太妃的啜泣声时断时续,只是一遍遍抚摸着棺木边缘的雕花。
话说前后不过一年,两代晋王相继殒命,而落在这两个女人身上,却是夫丧子亡之痛,日夜哭泣之下,又哪里还有眼泪哭的出来。不过仿佛连灵魂都已随着爱子的逝去而抽离,只剩下一个空壳而已。
殿内焚香的青烟袅袅,配合着宫人的哭拜,刘太妃的啜泣,不过只是更添压抑而已。
灵堂旁边的主殿上,虽无灵堂上那份死寂,气氛却更让人压抑。灵堂上是丧子之痛,而此方主殿,却是国祚将倾、社稷复灭之危,是无法相较的。
所谓太原留守的李克宁坐在主位上,那张曾经还算富态的脸,当下却是蜡黄浮肿,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角滚落,浸湿了衣领。
殿下,一袭绯袍的梁朝翰林承旨郑钰在四名按刀肃立的夜不收护卫下,正昂然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帛书,双手展开。
“我主秦王谕令,晋王李存勖,恃勇逞强,屡抗王命,僭越称尊,终致身死国削,实乃咎由自取。然念其沙场弛骋,亦算一世之雄,尸身当以礼送还,许葬太原故土,其过不累妻孥。”
“今北疆已定,云蔚诸州并阴山诸蕃,顺天应人,尽归王化。河东之势,如累卵悬丝,复灭在即。着令太原留守,并河东道诸州官吏将佐,限旬日之期,开城献降。文武百官,自缚出城,跪迎王师!”
“王师入城,不戮降卒,不掠百姓。晋王室女眷,可保性命无虞,朝廷自有安置。逾期不降,或敢有负隅顽抗、毁坏府库、屠戮黎庶者,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其人无视两旁或悲泣或惊惧的目光,左右虽不过区区四个夜不收,却是昂然稳稳合拢明黄帛书,收入宽大的绯袍袖中。复而扫过那些面无人色、眼神躲闪的文武官员,最后落在了名义上的主事者,所谓太叔李克宁身上。
“望诸位,勿谓我主言之不预!”
李克宁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轻晃了一下,复而只是咬牙起身,勉强笑了一下,伸手示意道:“郑学士远来劳苦,秦王谕令,我等已悉。然事关河东军民数百万性命,干系重大,且容我等仔细商议。学士车马劳顿,请先至驿馆歇息,一应所需,自当妥善安排。”
郑钰倒并没有逼之过甚,只是微微颔首了下:“留守既有此言,那本官静候佳音便是。”
其人言罢,旋即便不再看殿内任何人,绯袍一振,转身便走。按刀肃立的四名夜不收护卫左右,亦只是在两名惊慌失措的小太监引领下,从容步出大殿,
李克宁望着一个区区汴京文士竟能在晋阳宫内如此气焰嚣张,却只是脸上肌肉微微抽动,然后捏着眉颓然坐回主位。
需知道,便是他家里那个向来刚强骄悍,一心想当晋王后的正妻,近来都害怕的不得了,甚至在劝说李克宁不要再接什么太原留守的名号,干脆装病不理朝政云云。
李克宁抛开这些杂念,抬头四下望去,却见左右文武,或如泥塑木雕般默然不语,或眼神闪铄不敢对视,或干脆低头死死盯着地面,仿佛那上面有好些不得了的东西一样。
不过确也正常,晋国说得上名号的臣子,此番不是死在了漠北或被萧砚俘虏,就是分兵在外据守险要。-精_武′小/说+网! _最′新-章~节.更,新·快*昔日威震河东的通文馆十三太保,更是几乎尽数凋零于外。偌大朝堂,又哪里有人能拿得了主意。
而李克宁虽向来与张承业、郭崇韬等人不合,此刻也不得不期冀看去,可惜,张承业病容惨淡,闭目喘息;郭崇韬面色凝重,垂首沉思。而一时又无人来给他这个太叔分忧,李克宁便也无奈,只得看向自己两个养子。
其人养子李存颢、李存实二人倒都是没脸没皮,也毫无心理负担的,在看见李克宁的目光望来后,李存颢却是当即跳将出来。
“诸君,大势已去啊。晋王一战败光精锐,并连失云、应、蔚三州,阴山诸部全都降了梁。秦王大军此番陈兵云朔、雁门,虎视眈眈,随时就能兵临太原城下。某家这几日还听有人说要顽抗?诸君,当下局面,拿什么顽抗?拿这城里老弱妇孺的命去填吗?玉石俱焚!那是玉石俱焚啊!”
他旁边的李存实立刻接上:“诸君,切莫
自误了。秦王肯把晋王的尸身送回来,依王礼殓葬,这还不够诚意吗?这是天大的恩典,是给我们指了一条活路。再等十日,连投降的机会都没了。趁现在还有机会,只有降了,大王能得王礼安葬,我等性命得以保全,阖城百姓也能免遭屠戮。这可是唯一的生路!唯一的!”
李克宁却是一时眼皮狂跳,他本意只想让养子抛砖引玉,引出众人商议,万没料到这二人开口便是赤裸裸的投降论调,这岂非让群臣以为是他授意?
殿内群臣顿时嗡然,但议论声刚起,一道爆喝竟是陡然而起。
“住口,尔等真是无耻之尤!”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重病未愈的张承业硬是甩开两个搀扶的内侍,从椅子上站起身,死死指着李存颢二人。
“尔等食晋禄、受王恩。先王在时,视尔等如子侄。晋王英姿勃发,亦待尔等如手足。如今晋王尸骨未寒,灵柩尚在殿上,尔等不思披麻戴孝,为晋王守灵尽忠,不思整军经武,为先王基业做最后一搏…竟…竟敢在这灵前,公然鼓吹屈膝事梁?!”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什么唯一生路?尔等不过是为自家项上人头,为那点富贵前程,寻一块遮羞布罢了。沙陀男儿的血性何在?忠义廉耻何在?!尔等愧对先王拔擢之恩,愧对大王信任之重!这脊梁骨…跪下去容易,再想直起来,可就难了!”
这番痛骂,瞬间让殿中不少尚有羞耻之心的官员一时又收回未出口的话,尴尬不已。殿内气氛愈发凝重,甚至能听到有人压抑的抽气声。
李存颢被骂得脸上青红交加,张承业往常威望极重,自己确实不敢得罪,但当此之时,他却顾不得许多了,当即恼羞成怒道:“张监军,你口口声声忠义,骂我等背主求存。好,那我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