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父子因果(第3页)

“殿下!殿下开恩!罪臣……罪臣虽万死难赎,然近来在狱中思索,对江南局势,对罪臣那逆子……对张子凡甚为了解。罪臣愿戴罪立功,前往江南,凭三寸不烂之舌,必说动张子凡倒戈来降,献上李星云首级!甚或、甚或,殿下若有意,罪臣亦可取那逆子的性命,而李星云若失张子凡,如失臂膀,南唐伪朝必生内乱,届时殿下王师南下,必可事半功倍!只求殿下饶罪臣一命,给罪臣一个效犬马之劳的机会!”

说完这番话,他便磕头如捣蒜,额上很快见了血痕。

萧砚静静听他说完,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只淡淡地问了一句:“张子凡?或许……有人比你更能说动他。”

李嗣源一愣,不明所以。

此时,书房门再次被推开。上官云阙带着神色复杂,明显知道此行是为了见谁的李存礼进来。紧接着,巴戈也领着一位女子步入书房。

那女子身姿高挑,穿着一身利落的劲装,面上……昔日遍及全脸的可怖疤痕竟已消失大半,只余下些极浅淡的痕迹,被精巧的银饰半掩,露出的肌肤光洁,眉眼间竟恢复了几分昔日的清丽,只是眼神寒冷如霜,死死盯住了地上的李嗣源,却正是李存忍。

而在他们之后,温韬搀扶着道袍整洁,神情却依旧有几分茫然并疯癫的张玄陵进来。自从上次被萧砚提点刺激过后,半年来,其人虽勉强压制了一些疯癫之气,但神智依旧浑噩,远远还未恢复正常。

而李嗣源看也不看李存忍,不过一直喋喋不休的表着忠心,只是一直用眼角余光瞥见进来的人,只有看见李存礼后,眼角才是一抽,眼底闪过一抹凶戾之气。

但最后当他的目光落在张玄陵脸上时,如同骤然见了鬼魅,吓得魂飞魄散,一瞬间,他脸上的血色便骤然褪得干干净净,瞳孔急剧收缩,浑身莫名的颤抖起来,指着张玄陵,牙齿打颤:“你…你…张玄陵?!不可能!你不是早就……”

张玄陵原本疯癫茫然的目光,便被李嗣源这突如其来、极度惊恐的反应吸引了过去。

他的目光逐渐对上李嗣源那方脸大耳的面容,停滞了多年的思绪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了一般,豁然清明起来。无数记忆瞬间涌入脑海,所谓天师府恶战,幼子被抢走……无数破碎的画面疯狂涌现、拼接。“呃……啊……”张玄陵发出痛苦的嘶鸣,抱着头踉跄一步,随即猛地站定,再抬起头时,那双眼睛里多年的浑浊竟然已是瞬间荡然无存,他死死锁定李嗣源:“是你,竟然是你,李嗣源!恶贼!奸贼!还我儿子!还我儿来——!!”

他状若疯虎,手中更是电芒大作,当即便要扑上去,好在温韬和上官云阙马上就及时上前阻拦,将他死死抱住。

但张玄陵那疯狂的挣扎和滔天的恨意,以及李嗣源吓得几乎失禁的丑态,仍是一桩好大戏,使得李存礼与李存忍皆不同程度的怔在原地。

而这极致的刺激之下,张玄陵过往被尘封的记忆终究轰然涌流回归,彻底让他恢复清明,而他被阻拦在前,虽不再嘶吼,但仍只是不断剧烈的喘息着,眼睛死死钉在李嗣源身上,只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萧砚平静看着这一幕,直到张玄陵的情绪稍稳,这才缓缓开口:“张天师,沉冤得雪,仇人就在眼前,恢复清明便好。本王已提前通知了龙虎山,尊夫人,天师府祭酒真人许幻,不日便将抵达汴梁,与你团聚。”

张玄陵身体又是一震,却是立即转过头,看向萧砚。其人眼中的仇恨未消,却是瞬间老泪纵横,他推开上官云阙二人的搀扶,对着萧砚,推金山倒玉柱般深深叩首下去,额头重重砸在地砖上,声音哽咽颤抖:“秦王殿下……殿下大恩。老道……老道……实是无以为报!无以为报啊!”

萧砚受了他这一礼,目光便转向面如死灰、瘫软在地的李嗣源:“李嗣源,你伪善欺世,当年种下恶果,亦当想到会有今日,今日便一并还了吧。李存忍,暂且留他一命。”

而他话音未落,站在厅中正怔然的李存忍却是身形一动,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几声极轻微的闷响便瞬间传来。

李嗣源发出一声惨嚎,周身气息竟是瞬间泄尽,整个人萎顿在地。原来李存忍一掌正中其人丹田,李嗣源一身苦修而来的功力,顷刻间便被废得干干净净。

“废你武功,留你性命。”萧砚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他看向张玄陵,“许幻抵达后,等你夫妻团聚,便带着此僚南下江南,去寻张子凡。告诉他,他的生身父亲是谁,他的养父,又是何等样人。是去是留,是降是战,由他自决,本王不强求,只全你们一段父子因果。”

张玄陵闻言,却是再度老泪纵横,朝着萧砚重重叩首,额头撞在地板上砰砰作响:“多谢秦王殿下!多谢殿下成全!老道竭尽全力,必告知吾儿真相!老道……老道……”言及最后,他已是泣不成声。

另一边,李存忍看着地上武功尽失、形同废人的李嗣源,看着这个她恨了无数个日夜,也曾尊重、畏惧了多年的大哥,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却是知道比杀了他更令人解恨。

她胸中积郁许久的愤恨,仿佛终于找到了出口,眼中泪水无声滑落,不过当下已不是悲伤,而是解脱。

她猛地转身,面向萧砚,跪地俯首下去:“殿下为存忍雪此深仇,存忍此身此命,自此只为殿下效死。愿为殿下手中之刃,鞍前马后,至死方休。若违此誓,天人共戮!”

巴戈在一旁看着,眼珠转了转,凑近萧砚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说道:“殿下,十三太保曾是晋王义女,在沙陀旧部中颇有些香火情分。纳她入府,于安抚河东旧人心或有裨益。而且……”

她声音更低,带着点讨好和小算计,“姐妹同心,日后也好……一同尽心伺候殿下不是?”

萧砚听了,目光微侧,落在巴戈脸上,但并未言语,既未斥责,也未应允。他只是看向李存忍,淡淡道:“你的心意,本王知道了。起来吧。日后自有你用武之地。”

而李存礼自进来后便一直沉默的看着这一切,看着李嗣源的卑劣乞活、最终沦为废人,看着他对义子甚至是对自己的利用与无情,看着他在仇人面前的丑态,看着李存忍的誓死效忠。

李存礼摇了摇头,心中对通文馆,对李嗣源最后的那点羁绊,终究是彻底烟消云散。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上前一步,对着萧砚,无比郑重的深深一揖,再无半分犹豫:“殿下洞悉万里,明察秋毫,使存礼迷途知返,看清忠奸善恶。存礼……心悦诚服,此生愿追随殿下左右,尽忠职守,以效微劳。”

萧砚目光掠过李存礼,再扫过地上烂泥般的李嗣源,激动不已的张玄陵,俯首不起的李存忍,最后落回窗棂投入的那片光柱之中,尘埃在其中飞舞。

书房外,隐约还能听到汴京城为世子庆贺的遥远欢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