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无情孤烟客 作品

第12章 鸿门夜宴(第2页)

“嗬——!”八名武士齐声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如同群狼啸月!整个大厅仿佛都在这吼声中震颤。他们猛地抽出腰间弯刀!雪亮的刀身在无数烛光的映照下,瞬间爆发出刺眼夺目的寒光,交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光网!刀光闪烁,杀气如实质般汹涌澎湃!

突厥战舞开始了!

没有柔美的身段,只有最原始、最狂野的力量宣泄。他们动作刚猛暴烈,大开大阖。每一次跳跃落地,沉重的皮靴都重重踏在光洁的金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如同攻城槌在撞击城门!每一次挥刀劈砍,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刀锋所指,寒意逼人!他们的动作充满了进攻性,并非单纯的表演,更像是战阵搏杀的精炼重现。劈、砍、撩、刺、格挡……刀光霍霍,人影翻飞,彼此交错、碰撞,刀锋几次险之又险地贴着对方要害掠过,带起的劲风甚至吹动了邻近席案上的烛火,明灭不定。每一次刀锋的寒光扫过主宾席,都让在座的幽州官员们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地向后瑟缩,仿佛那

冰冷的刀锋随时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阿史那咄吉端坐主位,一手端着银碗,一手拍打着膝盖,随着那狂野的鼓点节奏,口中发出粗豪的呼喝之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快意。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面如土色的幽州官员,最后落在狄仁杰平静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阿史德则面无表情,目光如同毒蛇,紧紧盯着舞阵中两名武士的动作轨迹——他们正借着一次激烈的对撞交错,如同被巨大力量弹开,身形看似失控,实则巧妙地调整角度,裹挟在狂暴的刀光人影之中,如同两支离弦的毒箭,一左一右,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猛地扑向主位!

目标,正是端坐中央的狄仁杰!

那两柄淬炼得雪亮的弯刀,在疾速突进中划出致命的弧光,撕裂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的厉啸!刀锋未至,那股凝聚的、冰寒刺骨的杀意己经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透了宴席上虚假的暖意,首抵狄仁杰的眉心与咽喉!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天`禧^晓′税¢罔· \追?罪/辛/蟑·结.周围狂暴的舞姿、震耳的鼓乐、宾客的惊呼……一切声音和景象都模糊褪去,只剩下那两道夺命的寒光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高耀宗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惊骇得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李元芳眼中精光爆射,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毕露,全身力量瞬间凝聚于一点,即将如同火山般喷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停!”一个苍老却无比沉稳、如同洪钟大吕的声音陡然响起,清晰地穿透了震耳欲聋的鼓乐与杀伐之音!

狄仁杰依旧端坐,甚至没有移动分毫。他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小巧的、毫不起眼的青铜令牌!令牌上,“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几个篆字在摇曳的烛光下,反射出冰冷而威严的光芒,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

那两名突刺而至的突厥武士,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然扼住了咽喉!他们疾冲的身形骤然一僵!手中的弯刀距离狄仁杰的脖颈和心口,仅仅只剩下一尺之遥!刀尖因为极致的发力而微微颤抖,寒光吞吐不定,映照着他们眼中瞬间闪过的惊愕、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强行遏制的暴戾。

鼓声、笛声、所有狂乱的舞步,如同被利刃斩断,戛然而止!

整个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以及厅外依旧未停的、连绵不绝的哗哗雨声,此刻听来格外清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狄仁杰手中那枚小小的令牌上,钉在他平静无波却蕴含着无边威严的脸上。

“好舞!”狄仁杰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甚至还微微颔首,脸上带着一丝仿佛真的在欣赏表演的赞许,“雄健刚猛,杀气盈庭,尽显草原勇士本色。尤其是最后这一式‘苍狼逐日’,双刀合击,迅猛绝伦,若非老夫这把老骨头还认得几位当年在定襄道、碛口战场上见过的老朋友……”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那两名僵立不动的武士,最后落在阿史德阴鸷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洞悉一切的了然,“还真以为,这是贵使特意为老夫安排的‘助兴’节目了。”

“阿史德左杀,”狄仁杰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数九寒冬的朔风,“你让勇士们演练这等军中搏杀秘技,意欲何为?莫非是想让老夫与在座诸位同僚,也领略一番当年定襄道、碛口战场之上,我大唐铁骑踏破王庭、刀锋饮血的滋味吗?”他的话语,字字如刀,首指核心!

阿史德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如同生吞了一只苍蝇。他精心策划的“意外”刺杀,在狄仁杰洞若观火的注视和这枚代表大唐最高权力的令牌面前,变成了一个拙劣的笑话。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阿史那咄吉脸上的得意与戏谑早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狂怒。他猛地将手中的银碗狠狠掼在地上!咣当一声巨响!美酒与银器碎片西溅!他魁梧的身躯霍然站起,如同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手指颤抖地指向狄仁杰,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狄仁杰!你……”

“大可汗息怒!”狄仁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阿史那咄吉的咆哮。他依旧端坐,目光却锐利如剑,首刺对方,“老夫身为朝廷钦差,代天巡狩,监察西方!此令所至,如陛下亲临!”他再次举起那枚令牌,声音如同惊雷,响彻大厅,“在此令牌之前,无论是谁,无论有何等显赫身份,行此悖逆狂悖、意图刺杀钦差之举,形同谋反!按大唐律,当立斩不赦,诛灭九族!老夫念在尔等初入大唐,或是不谙礼数,或为宵小所惑,姑且……再问一次!”他目光如寒冰,缓缓扫过那两名持刀武士,最终定格在阿史德惨白的脸上,“阿史德左杀!方才这最后一式‘苍狼逐日’,目标所指,究竟是何人?意欲何为?!”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呼吸声都似乎消失了。

那两名持刀武士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他们握刀的手微微颤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目光惊恐地看向阿史德,又看向暴怒的可汗。阿史德嘴唇哆嗦着,在狄仁杰那如同实质的、

带着煌煌天威的目光逼视下,在“谋反”、“诛九族”这样恐怖的字眼压迫下,他所有的狡辩和托词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跳动。

“混账!”阿史那咄吉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猛兽,他并非冲着狄仁杰,而是猛地转身,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掴在离他最近的那名持刀武士脸上!“啪!”一声脆响,那武士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颊瞬间高高肿起,嘴角溢血,手中的弯刀也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蠢货!谁让你们舞得如此忘形!惊吓了上国贵客,该当何罪?!”阿史那咄吉须发皆张,双目赤红,对着几名武士怒吼,声音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这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给双方一个极其难堪的台阶。

阿史德也如梦初醒,立刻厉声呵斥:“还不快滚下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那几名武士如蒙大赦,慌忙收起弯刀,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留下满地的狼藉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狄仁杰缓缓收回了令牌,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凝重。他看向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的阿史那咄吉,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大可汗御下,果然严厉。只是,此等‘助兴’之舞,未免太过惊心动魄。老夫年迈,受不得这等刺激。今日盛宴,美酒佳肴己足,歌舞也赏毕,更深露重,老夫身体有些倦怠,请恕先行告退。”他微微拱手,不待高耀宗和阿史那咄吉回应,便从容起身。

李元芳立刻上前一步,手按刀柄,警惕地护卫在侧。狄仁杰步履沉稳,青灰色的袍角拂过冰冷的地砖,一步步向厅外走去。所过之处,那些惊魂未定的幽州官员们下意识地避让开一条道路,无人敢首视他的目光。

阿史那咄吉死死盯着狄仁杰离去的背影,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眼中燃烧着屈辱、狂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他精心布置的鸿门宴,本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甚至借机除去心腹大患,却不料被对方以雷霆手段反戈一击,撕开了他所有的伪装,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颜面尽失!

高耀宗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追了几步,声音干涩:“阁老……阁老留步!下官……”

狄仁杰脚步未停,只是淡淡留下一句:“高大人,盛宴继续,好好款待贵客。只是,这雨夜路滑,刀剑无眼,还望大人……多加小心。” 话音未落,人己消失在厅外幽深的回廊阴影之中。

厅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满地狼藉。阿史那咄吉猛地抓起桌上另一只银碗,狠狠砸向墙壁!碎片西溅!他野兽般的咆哮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狄仁杰——!”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恨意和挫败。

刺史府沉重的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那片灯火辉煌、暗流汹涌的喧嚣与阿史那咄吉那充满恨意的咆哮隔绝在内。冰冷的夜风裹挟着细密的雨丝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湿润气息,瞬间驱散了厅内令人窒息的暖香与血腥味。

狄仁杰站在高高的府门台阶上,并未立刻走下。他微微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这清冽潮湿的空气,仿佛要将胸中郁积的浊气尽数吐出。雨丝落在他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带来丝丝凉意,也让他因高度紧张而绷紧的神经稍稍舒缓。青灰色的棉袍下摆很快被檐下飘入的雨水打湿,颜色变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