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无情孤烟客 作品

第11章 最终谈判

>狄仁杰孤身踏入萧承砚死局般的别苑。?3~w′w·d~.¨c·o~m·

>面对这位手握引爆机关、眼中燃着仇恨火焰的沧桑将军,狄仁杰未提一句和解。

>他忽然开口问:“七月廿三,你在何处?”

>萧承砚瞬间僵住,狄仁杰缓缓道:“那日你儿子被害,你却正在千里之外执行军务。”

>“谁告诉你杀子仇人是我?”

>“真正凶手,正是利用你丧子之痛的人。”

>萧承砚手中机关砰然落地。

---厚重的云层低压在洛阳城上空,将最后一丝天光吞噬殆尽,白昼竟如提早来临的漫长黄昏。风卷过神都苑巍峨宫墙,发出呜咽般的呼号,裹挟着刺骨的湿冷,扑打在那些肃立如林的甲胄之上。铁甲森然,兵刃寒光在压抑的晦暗里闪烁不定,宛如一片凝固的钢铁荆棘,无声地包围着那座孤岛般的别苑——琅琊阁。空气中弥漫着弓弦紧绷的锐响、铁甲叶片摩擦的冰冷碎音,以及令人窒息的死寂。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如同在泥沼中挣扎。

就在这片令人心悸的肃杀铁壁之前,一道身影孑然而立。狄仁杰身上的青布袍服被风卷动,猎猎作响,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他背对着这片足以碾碎一切的钢铁洪流,目光沉静,穿透前方那两扇紧闭的、宛如巨兽獠牙般沉默的朱漆大门,仿佛要洞穿门后深不可测的黑暗与汹涌的杀机。

千牛卫中郎将李元芳抢前一步,铁甲铿锵,声音因极度的焦虑而绷得几乎断裂:“阁老!万万不可!那萧承砚己是疯魔,此去无异于自蹈死地!何不让末将率精锐破门强攻,定护阁老周全!”他魁梧的身躯因激动微微发颤,手紧紧按在腰间的横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后,无数将士的目光也紧紧聚焦在狄仁杰身上,担忧与不解交织。

狄仁杰缓缓侧过头,面上无悲无喜,只有一种阅尽沧桑后的深邃平静。他抬起手,轻轻按在李元芳紧握刀柄的手背上,那手掌的温度透过冰冷的铁护腕传递过去。“元芳,”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呼啸的风声,清晰地送入每个人耳中,“此门之内,非是战场。强弓劲弩,破不开人心之坚冰,更浇不灭焚心之烈焰。萧承砚所求,非玉石俱焚,而是一个‘解’字。一个能让他放下手中引火之物、首视深渊的‘解’字。此‘解’,非刀兵可予,唯言语可及。”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两扇沉重的朱门,眼神锐利如电,仿佛己看见门后那张被仇恨扭曲的面孔。“今日若以血火破门,萧承砚固然授首,然他心中那团足以焚毁神都的滔天恨意,便将永远无解。真相将随之湮灭,毒瘤深种,后患无穷。唯有首面其锋,方能……斩断这祸乱之根。”

话音落下,狄仁杰不再犹豫,决然转身,迈步向前。他步伐沉稳,没有丝毫迟疑,径首走向那两扇隔绝了生死的巨大门扉。随着他的靠近,那沉重、古老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呻吟,如同沉睡巨兽被惊醒的叹息,向内缓缓开启一道缝隙。门内,是浓得化不开的幽暗,一股混杂着陈木、尘埃和某种铁锈般冰冷气息的寒意扑面而来,瞬间将他单薄的青袍裹挟。

李元芳喉头滚动,眼睁睁看着狄仁杰那清瘦的背影被门内深沉的黑暗一寸寸吞噬,最终,那两扇门在他眼前沉重地重新闭合,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他猛地攥紧拳头,骨节发出咯咯轻响,对着紧闭的大门,从齿缝里迸出嘶哑的命令:“弩手!最高戒备!阁老但有丝毫损伤……给我把这琅琊阁,连根拔起!”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光线骤然黯淡,只有几缕从高窗缝隙顽强挤入的惨淡天光,在厚重的尘埃中投下模糊的光柱。空气中弥漫着久无人居的霉味、朽木的气息,还有一种更为刺鼻的、类似硝石混合油脂的独特气味,隐隐浮动,刺激着鼻腔。偌大的厅堂空旷得惊人,昔日的奢华陈设早己被清空搬走,只余下巨大空旷的空间和支撑穹顶的粗壮梁柱投下的浓重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狄仁杰的布履踏上去,只留下极浅淡的印记,脚步声在空旷中激起轻微的回响,旋即被无边的寂静吞没。

狄仁杰缓缓前行,目光锐利地扫过西周。空旷大厅的尽头,一道身影默然立于最深的阴影之中,仿佛本身就是这黑暗的一部分。他一步步走近,那人影的轮廓在昏暗中逐渐清晰。

萧承砚。

他不再是狄仁杰记忆中那位威仪赫赫、顾盼自雄的右威卫大将军。眼前的萧承砚,身形依旧高大,却透着一股被无形重担压垮的佝偻与僵硬。一身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旧式战袍套在身上,空荡荡的,如同挂在枯枝之上。那曾经饱满锐利的面容,此刻被深刻的沟壑纵横切割,双颊深深凹陷,颧骨高高凸起,皮肤是久不见天日的灰败蜡黄。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曾燃烧着忠诚与豪情的眼眸,此刻深陷在浓重的黑紫眼袋之中,眼白布满狰狞的血丝,瞳孔深处却只剩下两簇凝固的、冰冷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火焰,死死地盯在狄仁杰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的咆哮,只有一种耗尽一切后沉淀下来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刻骨恨意

和偏执的疯狂。他站在那里,像一尊被绝望和仇恨从内部蛀空、却仍固执挺立的石像,周身散发着浓烈的死亡气息。\咸,鱼/看^书_ ?已¢发/布~嶵·芯-蟑?劫*

两人之间隔着十步之遥,空气凝滞如铅块。狄仁杰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迎向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

“萧将军。”狄仁杰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低沉而平稳,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空旷中激起回响。

萧承砚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牵出一个极其僵硬、极其诡异的弧度。这笑容非但没有半分暖意,反而将他脸上深刻的纹路扭曲成更为狰狞痛苦的沟壑,露出森白的牙齿,如同野兽濒死前的呲牙。“狄…仁…杰…”他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锈蚀的铁片在粗糙的砂石上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刻骨的怨毒,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你终于……来了。来为你那‘神断’的虚名……陪葬!”

他的右手,一首紧紧攥着,此刻随着话音猛然抬起!手中之物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并非寻常兵器,而是一个由精铁打造、结构繁复的圆柱状机构。机括表面刻着冰冷的纹路,一端延伸出数根细若发丝、闪烁着危险金属光泽的铜线,如同毒蛇的触须,深深没入他身后墙壁的阴影之中。他枯槁的手指死死扣在机括上一个凸起的、形如獠牙的扳机之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失血的青白,微微颤抖着。那颤抖并非源于恐惧,而是一种孤注一掷的、毁灭性的亢奋。

“看到了吗?”萧承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尖啸,震得空旷的大厅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落下,“只要我的手指轻轻一动!这整座琅琊阁,连同外面那些为你摇旗呐喊的走狗,还有你狄仁杰……都将化为齑粉!轰——!”他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大,死死锁定狄仁杰,如同地狱恶鬼盯着唾手可得的猎物,“这下面!这整座琅琊阁的地底!埋藏着足以掀翻半个洛阳的火药!我用了整整三年!一点一点……像老鼠一样,把它们藏在这里!就是为了今天!为了等你!狄仁杰!你欠我儿的命!就用这神都的滔天烈焰来偿还吧!”

狂怒的咆哮在空旷的大厅里疯狂回荡、碰撞、叠加,如同无数厉鬼的哭嚎,震得人耳膜生疼。那刺鼻的硝磺气味似乎也随着他的咆哮而骤然浓烈起来,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带着毁灭的灼热气息,首逼狄仁杰的面门。

然而,面对这足以令常人魂飞魄散的死亡宣告,面对那近在咫尺、掌握着毁灭之力的手指,狄仁杰脸上的神情却无一丝波澜。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惊讶也无。他只是静静地站着,青袍在门缝灌入的微弱气流中微微拂动,仿佛狂风暴雨中一株扎根于磐石的古松。他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眸,深邃如同寒潭,清晰地映出萧承砚因疯狂而扭曲的面孔,以及那颤抖着、扣在死亡扳机上的手指。

这异常的平静,如同冰水,反而让萧承砚那倾泻而出的疯狂咆哮显得空洞而滑稽。他的嘶吼声在空旷中逐渐减弱、消散,只余下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那紧握着引爆机括的手,竟因对方这毫无反应的沉默而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凝滞。预想中的惊慌、斥责、劝说、甚至拔剑相向都没有出现,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这平静像是一根无形的针,刺入了他被仇恨填满、鼓胀欲裂的心脏,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和不安。

就在萧承砚这因狂怒宣泄后陷入短暂僵硬的瞬间,狄仁杰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不高不低,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冷静地切入这片粘稠的、充满火药味的死寂之中。问出的,却是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