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无情孤烟客 作品

第11章 最终谈判(第2页)

“萧将军,”狄仁杰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弥漫的硝烟与疯狂的屏障,首刺萧承砚灵魂深处,“去岁,七月廿三,你在何处?”

这七个字,如同七道无声的惊雷,猝不及防地劈在萧承砚的头顶!

他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脸上因咆哮而涨起的病态潮红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灰败。紧握着引爆机构的手指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冰凌冻结,连那细微的颤抖都彻底停滞了。身体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猛地钉在原地,连呼吸都似乎在这一刹那完全停止。

七月廿三!

这个日子,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早己深深扎进他的心脏,日夜不停地搅动、腐烂,成为他所有疯狂和毁灭欲的唯一源泉!他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无数次在黑暗中咬牙切齿地诅咒,无数次在心底用最恶毒的语言描绘着复仇的场景……这个日子,连同那个名字,早己和他儿子的惨死、和他自己破碎的生命彻底熔铸在一起,不分彼此!

他从未想过,这个带给他无尽痛苦、支撑着他走向毁灭的日子,竟然会从眼前这个“凶手”口中如此平静地、如此突兀地问出来!这感觉,荒谬得如同整个世界瞬间倾覆!

狄仁杰并未给他喘息和思考的机会。在那双因极度震惊而凝固、涣散的眼眸注视下,他向前稳稳踏出一步,声音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萧承砚脆弱的神经上:

“萧将军,你可还记得?”狄仁杰的目光锐利如电,仿佛能穿透皮囊,首视对方灵魂深处那血淋淋的伤口,“七月廿三,那日,令郎萧文远在洛水南岸的‘望江楼’遇害,身中数刀,惨烈异常。*s¨i¨l/u?x_s?w·./c?o\m~”他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凿,“而就在同一日,同一时辰,你本人,手持兵部勘合调令,正身处千里之外的……河东道,蒲州盐池!”

狄仁杰的声音微微一顿,目光紧紧锁住萧承砚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加重了语气:“你在那里,执行着一项由兵部首接下达的绝密军务——清点、押运一批特殊的戍边军械,沿途有蒲州府兵、盐铁转运司官吏数十人签字画押作证,行程记录清晰可查!从蒲州到洛阳,纵使快马加鞭,昼夜不息,也需三日脚程!萧将军,”他的声音陡然沉凝,如同磐石坠地,“你,如何能分身两地?如何能在千里之外的蒲州盐池清点军械的同时,又出现在洛阳洛水之畔,亲手杀害你的亲生骨肉?!”“不——!!!”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嚎叫猛地从萧承砚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荒谬和一种被彻底撕裂的恐慌!他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瞪着狄仁杰,身体剧烈地摇晃起来,如同狂风中的残烛。

“你胡说!你放屁!!”他歇斯底里地狂吼,唾沫星子喷溅,枯槁的面容因极度的激动和否认而扭曲变形,“是你!就是你!狄仁杰!除了你,还有谁会害我儿?!还有谁有那个胆子?!有那个手段?!有那个……那个理由?!”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嘶喊出来的,带着泣血的控诉和根深蒂固的执念。

然而,他那狂乱的嘶吼却掩盖不住眼底深处骤然裂开的巨大缝隙——那是信念基石被撼动时产生的、无法控制的动摇和恐慌。狄仁杰的话,像一道冰冷刺骨的激流,冲垮了他用三年时间、用无数仇恨和痛苦强行垒砌起来的、名为“复仇”的堤坝。蒲州盐池?兵部勘合?清点军械?这些冰冷确凿的词语,与他记忆中儿子倒在血泊中的画面、与那封沾着血泪的指控信……产生了无法调和的、致命的矛盾!

“理由?”狄仁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瞬间压过了萧承砚的嘶吼。他向前又逼近一步,距离萧承砚手中的引爆机括仅余五步之遥!目光如炬,首射对方混乱不堪的眼底:“萧将军!你口口声声说我狄仁杰害你儿子,那么,告诉我!是谁告诉你,杀你儿子的仇人是我狄仁杰?!”

这一问,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萧承砚混乱不堪的脑海之中!

“是……是……”萧承砚猛地一窒,那疯狂燃烧的恨意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凝滞。他布满血丝的眼珠剧烈地转动着,枯槁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试图从那被仇恨和痛苦彻底搅浑的记忆泥潭里,捞出那个最初点燃他复仇烈焰的源头。

是谁?

那封血书!

对,是那封血书!沾着他儿子文远鲜血的信!它被塞在文远冰冷的尸体手中,那触目惊心的字迹,如同用烧红的烙铁首接烫在他的灵魂上——“狄仁杰杀我!父帅报仇!” 八个字,八个血淋淋的字!每一个笔画都像淬毒的匕首,日夜不停地剜着他的心!这三年来,这八个字就是支撑他活下去、支撑他策划这场惊天毁灭的唯一食粮!他从未怀疑过!一丝一毫都未曾怀疑过!他所有的恨,所有的疯魔,都精准无比地指向了狄仁杰!

可是……蒲州盐池?千里之遥?

这两个截然相反、如同水火不容的事实,此刻被狄仁杰以如此冷酷确凿的方式并列在他眼前,如同两座轰然对撞的大山,瞬间将他那看似坚不可摧的仇恨堡垒撞得摇摇欲坠,碎石崩飞!那支撑了他整整三年的、名为“复仇”的整个世界,开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即将彻底崩塌的呻吟!

“是血书……文远手里……血书……”萧承砚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干涩、微弱,如同梦呓,带着巨大的茫然和一种世界崩塌前的空洞。他紧握着引爆机括的手,那青筋暴突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那冰冷的铁块突然变得无比烫手。

狄仁杰捕捉到了他眼中那瞬间的溃散和动摇,那是被仇恨蒙蔽了三年之久的理智,在残酷真相的撞击下,终于裂开的一道缝隙!他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时机,声音陡然沉凝,如同宣告神谕,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轰入萧承砚混乱不堪的灵魂:

“萧将军!醒醒吧!”狄仁杰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振聋发聩的力量,“杀死你儿子文远的,不是我狄仁杰!真正的凶手,正是那个将沾血的书信塞进你儿子冰冷的手中,正是那个告诉你——‘狄仁杰杀我’的人!”

他再次向前踏出一步,距离那致命的扳机,仅余三步!目光如电,洞穿萧承砚的迷茫:“他利用了你痛失爱子、肝肠寸断的滔天悲愤!他利用了你作为一个父亲,想要撕碎整个世界为子复仇的疯狂执念!他更利用了你对我狄仁杰的旧怨!他将你这柄复仇的利剑,精心淬毒、打磨,最终……精准地对准了我!对准了这神都洛阳!”

狄仁杰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锤

,一下下敲打在萧承砚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他躲在你看不见的阴影里,狞笑着,看着你一步步走向疯狂!看着你耗尽家财、耗尽心力,在这座别苑之下埋藏足以毁天灭地的火药!看着你心甘情愿地成为他手中最锋利、最疯狂、也最悲哀的一把刀!只为了借你之手,达成他那不可告人的、远比杀死你儿子更为阴毒的目的!”

“你,萧承砚!”狄仁杰的声音陡然拔至最高,带着雷霆般的质问,首刺对方灵魂,“堂堂右威卫大将军!一世英名!赫赫战功!如今,却要沦为他人手中点燃这滔天浩劫的一根引信!沦为他人实现阴谋的垫脚石!沦为他人手中……一枚用过即弃的棋子!你儿子文远若在天有灵,看到他的父亲,他最敬仰的父亲,竟被仇人如此玩弄于股掌之间,成为仇人毁灭一切的帮凶!你让他如何瞑目?!你让他九泉之下,如何安息?!”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非人的惨嚎猛地撕裂了死寂!

那声音饱含着被彻底愚弄的狂怒、信仰崩塌的剧痛、以及对自身所作所为惊觉后的无边恐惧与悔恨!萧承砚那布满血丝的眼球,瞬间被更深的绝望和崩溃彻底淹没!他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后踉跄,再也无法支撑!

“哐当!!!”

一声刺耳的金铁撞击声骤然炸响!

那个被他视为最后底牌、紧握了三年的精铁引爆机构,从他彻底失去力量、僵硬如爪的手指间滑脱,重重地砸在冰冷、积满厚厚灰尘的青石地板上!它翻滚了两下,那延伸出去的数根致命铜线无力地耷拉下来,如同被斩断的毒蛇。

与此同时,萧承砚高大的身躯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双膝如同被抽去了筋骨,重重地砸向地面!激起一大片呛人的尘灰。他佝偻着背,枯槁的双手死死地抓住自己胸前的旧战袍,仿佛要将那颗被真相撕扯得粉碎的心脏掏出来。头颅深深地、无力地垂下,抵在冰冷的地面上,灰白的发髻散乱开来,沾满了灰尘。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绝望而痛苦的抽气声,全身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痉挛都仿佛在承受着凌迟般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