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兮 作品

第66章 尘埃里的情诗(第3页)

那时我靠在管道上吃包子,蒸汽从阀门缝隙里冒出来,把包子皮烫得软软的,我突然觉得这比任何山珍海味都香。

可当我把这故事讲给相亲对象听时,她只是搅动着杨枝甘露,吸管碰到西米露的声音里,全是 "就这?" 的意味。

昨夜又梦到刚入行那年,骑着电动车给用户送测温仪,暴雨突然倾盆而下,雨衣帽子被风吹跑,雨水糊得睁不开眼。有个穿碎花裙的姑娘撑着伞追出来,往我怀里塞了包心相印纸巾:"师傅,你慢点骑,前面路口有积水。"

那时的我还不懂 "出息" 的定义,只觉得怀里的纸巾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比供热厂加的除味剂好闻百倍。现在每次路过那个小区,我都会特意看看三单元的窗台,可再也没见过晾碎花裙的竹竿。

前几天清理更衣柜,掉出个铁盒,里面装着 12 枚不同颜色的纽扣 —— 那是每个说分手的姑娘衣服上掉的,我总想着哪天碰到了好还给人家。

现在铁盒生了锈,纽扣也蒙上了灰,就像那些无疾而终的对话,都沉淀在记忆的炉灰里。锅炉房的老钟又敲响了凌晨四点,我踩着结着冰的台阶去上早班,劳保鞋踩在煤渣路上的咯吱声,和手机里系统分配任务的提示音混在一起,像首跑调的歌。

凌晨四点的街道空无一人,我推着工具车走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像根细长的炉条。车轮碾过结冰的水坑,咔嚓声里有碎裂的月光。

手机在裤兜震动,是调度室发来的抢修通知,屏幕亮光照见掌心新磨出的水泡,在黑暗里泛着透明的光,像枚未燃尽的煤核。

忽然想起《平凡的世界》里的句子:"其实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个世界,即使最平凡的人,也要为他生活的那个世界而奋斗。"

可奋斗的火花,有时却暖不透别人眼里的寒意。就像上周给独居老人修暖气,他颤巍巍地塞给我个烤红薯:"小伙子,辛苦了,这红薯是我自己种的。"

滚烫的红薯隔着工装裤烫着肚皮,我突然想起第一个说我 "没出息" 的姑娘,她扔掉的星冰乐,此刻或许正在某个垃圾桶里结着冰。

供热厂的烟囱在黎明前吐出最后一口白烟,像声悠长的叹息。

我站在 15 米高的锅炉平台上,看第一缕阳光爬上城市的楼群,给每个窗户都镀上金边。

炉腔里的火还在噼啪作响,热浪扑在脸上时,我忽然觉得,就算是炉灰里的种子,也有权利期待春天 —— 哪怕这春天,只是用户家里逐渐回升的室温。

掌心的水泡破了,渗出的血珠滴在锅炉钢板上,很快就被高温烤干。我摸出鞋垫下的香片,薰衣草的味道混着煤烟味,竟也没那么刺鼻了。

远处传来早班公交车的鸣笛声,我拧紧安全帽的下颌带,走向那片跃动的火光,身后的影子被朝阳拉得很长,像根正在燃烧的火柴,在城市苏醒前,点亮了自己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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