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兮 作品
第175章 老娘去世(下)(第3页)
记得娘七十岁那年,我们凑钱在城里买了套小房子,想接她来享福。她却住不惯,说城里听不见鸡叫,睡不着觉。
最后娘还是妥协了,轮流在家陪她。她的记性越来越差,有时会把孙子认成儿子,但从未忘记给每个回家的孩子煮一碗荷包蛋。蛋总是煮得太老,但我们都会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不剩。
今天天,娘在睡梦中安详离世。
整理遗物时,我们在她枕头下发现了一个布包,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九个小布偶,都是用我们小时候的衣服改的。
每个布偶背后都绣着我们的生辰和乳名,针脚细密匀称,就像她这一生给我们的爱,不曾遗漏任何一针一线。
送老娘上西岭那天,阳光很好。她的棺材被九个孩子和十六个孙子围拥着,像一艘满载的船终于驶入港湾。
坟地选在爹旁边,相隔三十八年,他们终于团聚了。下葬时,一群红蜻蜓不知从哪儿飞来,在坟头盘旋不去。大姐说,那是母亲养的"红虫子"回来送她了。
如今每当我看见穿红衣服的小孩,就会想起老娘。想起她龟裂的手掌,想起她熬红的双眼,想起她在煤油灯下缝补的身影。
她用一生的辛劳,换来了我们截然不同的人生。从农村到城市,从贫穷到小康,从目不识丁到知书达理——这是一位农村寡妇用白发编织的奇迹。
老娘的一生,就像她常说的那句话:"日子再难,也要活得有筋骨。"
她没有留给我们金银财宝,却给了我们最宝贵的遗产——在苦难中依然挺直的脊梁,和无论走多远都记得回望故乡的眼睛。
每年秋天,满坡的玉米金黄,风吹过时,叶子唰拉拉地响,像是老娘撒向人间的祝福。
九个"红虫子"如今散落天涯,但根永远扎在那方小院里,扎在那个蓝布衫女人温暖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