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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二十三年,重阳刚过,太原城的晨雾裹着秋凉,漫过钟楼的飞檐。苏半城站在协同庆票号的顶楼,指尖捏着半张泛黄的盐引,盐引边缘的水印在晨光里泛出淡青色的纹路——那是二十年前官盐私贩案里,他父亲苏明远亲手盖下的标记。楼下的石板路传来马蹄声,谭宗浚的管家正牵着马候在巷口,马背上的锦盒里,该是最后一封能拼凑真相的密信。

“东家,常老三的账本已经比对完了。”账房周先生捧着几本线装册子上来,指尖在缺页处停了停,“二十年前那笔盐引的流水,正好断在重阳这天。”

苏半城低头看盐引上的墨迹。父亲的笔锋他认得,遒劲里藏着几分颤抖,像是写下时心有惶恐。那年他才八岁,只记得父亲在书房烧了整夜的纸,灰烬飘出窗棂,混着钟楼敲响的三更梆子声。后来父亲被指认私贩官盐,在太原府大牢里没熬过冬天,临刑前托人带给他一块羊脂玉,玉上的裂痕像极了盐引水印的纹路。

“谭大人说,密信在圣母殿的壁画后。”周先生的声音发紧,“但常老三的供词里提过,二十年前那个雨夜,有人在圣母殿见过蒙面人——箭法和杀虎口那具尸身身上的箭簇,是一个路数。”

苏半城将盐引折成方块塞进袖袋。羊脂玉在怀里硌着胸口,他想起三天前在隆昌号地窖找到的父亲日记,最后一页写着“钟声起时,盐引归处”。此刻巷口的槐树影里,有人影一闪,靴底沾着的泥点,和夜行人留在官衙后墙的脚印一般无二。

“去晋祠。”他抓起父亲的旧拐杖,杖头的铜箍在晨光里泛出冷光。那是父亲走西口时带回来的,上个月在土地庙的香灰里,他发现了一小块同样的铜锈。

马车碾过汾河桥时,太原城的晨钟正好敲响。第一声钟鸣未落,苏半城看见桥洞下泊着艘乌篷船,船头的麻袋鼓鼓囊囊,露出的衣角绣着“隆昌”二字——和死在杀虎口的那个盐商身上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