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疫海孤城(第3页)
此言一出,周围听到的医官、士兵乃至一些百姓,无不骇然变色!
“荒谬!取瘟毒入体?此乃自寻死路!”王仁安老医官首先厉声反对,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邪术!这是邪术!妖言惑众!”立刻有官员呵斥。
“大人!万万不可!此法闻所未闻,凶险莫测啊!”
质疑和惊恐的声浪瞬间将阿骨打几人淹没。他们惶恐地伏在地上,身体微微发抖,但阿骨打依旧倔强地抬着头,望着上官婉儿:“大人!此法…此法在我俚人深山峒寨,确曾…确曾救过人命!虽险…但…但总比坐以待毙强啊!请大人…明鉴!”
上官婉儿沉默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阿骨打,看着他眼中那份近乎偏执的坚持,再看向隔离区内那一片死寂绝望的草棚,听着风中传来的压抑呻吟。铁腕隔离,只能延缓传播,却救不了已病之人,更无法阻止新的感染!药材在飞速消耗,人手在疲惫和恐惧中不断减员…登州,这座被瘟疫和倭寇双重围困的孤城,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人痘术…邪术?还是…绝境中唯一的微光?
她握紧了手中的横刀,刀柄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凝聚。陛下说过,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后世之智…或许…这便是那一线转机?
“王医官!”上官婉儿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于隔离区外,划出最僻静处,搭建独立营区!以三重石灰线隔离!”
她目光转向阿骨打:“阿骨打!本官给你一个机会!你与你的同伴,入独立营区!本官会挑选十名…不,二十名自愿者!由你施以此‘人痘’之法!所需虏疮痂粉,由王医官亲自监督,从病亡者身上小心刮取!记住,若有半分差池,或此术无效…”她的眼神冰冷如刀,“你等,便为登州军民殉葬!”
阿骨打身体猛地一颤,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重重叩首:“谢大人!小人…小人定当竭尽全力!以命相搏!”
一场以生命为赌注、向瘟神“借兵”的残酷实验,在登州这座疫海孤城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倭国,难波京,太政官邸。
精致的和室内,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暴怒气息。熏香炉中升起的袅袅青烟,似乎也被这无形的怒火扭曲了轨迹。
光明子身着华贵的十二单衣,跪坐于主位。那张保养得宜、如同少女般娇美的脸庞,此刻却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她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刚刚送达的密报,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隐现。
“八嘎!金兴光!墙头之草!懦弱无能的蠢货!”她猛地将手中的密报狠狠摔在面前光洁的桧木地板上,声音尖利刺耳,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雍容优雅。密报上清晰地写着新罗王金兴光不仅向大唐上表请罪,更任命金重熙为帅,倾国出兵,水陆并进,助唐剿倭!
“三韩之地…许尔三韩…呵呵呵…”光明子发出一阵神经质的冷笑,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本宫许你金山银海,也抵不过李琰小儿一句‘荡平半岛’!好!好得很!既然你新罗自寻死路,那就别怪本宫心狠手辣!”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射向跪伏在下方的一名全身包裹在黑色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眼睛的忍者头目。
“影丸!”
“哈依!”忍者头目影丸身体伏得更低。
“登州!李琰的那个女人,上官婉儿,还在那里折腾?”光明子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和一丝疯狂,“听说她弄了个什么隔离区,还想扑灭虏疮之火?哼!痴心妄想!”
她缓缓站起身,十二单衣的裙裾拖曳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走到窗前,望着东方阴沉的天色,仿佛看到了登州港那片被死亡笼罩的区域。
“传令‘海鬼’死士!”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如同九幽寒风,冰冷彻骨,“目标——登州防疫大营!特别是他们的药库!还有那些不知死活的医官!”
“本宫要看到…登州的药库,化为冲天烈焰!本宫要看到…那些试图对抗瘟神的医者,血染白袍!本宫要看到…上官婉儿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在这场大火中化为灰烬!让绝望和瘟疫,彻底吞噬那座城!”
“不惜一切代价!哪怕…玉石俱焚!”
“哈依!影丸领命!定让登州,化为鬼域!”影丸的头深深埋下,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
一道比登州粮仓之火更加恶毒、更加致命的命令,从倭国的权力中枢发出,化作无形的毒箭,再次射向那座在瘟疫中苦苦挣扎的东方海港。暗夜毒火,即将再燃!
长安,紫宸殿。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来自东方的硝烟与血腥气息。巨大的沙盘上,东部沿海的标记插满了代表敌我态势和瘟疫区域的小旗。
李琰负手立于巨大的西域疆域图前。这幅用上好绢帛绘制的地图,远比沙盘更为详尽。西起葱岭,东至玉门关,北抵金山,南达天竺北境。广袤的土地上,标注着一个个令人心驰神往又暗藏杀机的名字:安西四镇、河中之地、吐火罗、波斯故地、大食呼罗珊行省…直至地图西缘,那标注着“拂菻”的君士坦丁堡。
“陛下,”一个略显生硬、但十分恭敬的汉语声音响起。说话的是一位身着华丽波斯锦袍、深目高鼻、卷曲胡须修剪得十分得体的年轻男子。他便是流亡长安的波斯萨珊王朝王子——纳尔希斯。他手中捧着一卷更加古老、绘制在羊皮上的地图,眼神中充满了复国的渴望和对眼前这位年轻帝王的敬畏。
“此乃先王遣使远赴拂菻及更西之地,耗费数十年心血所绘之《西海寰宇图》副本,今献于陛下!”纳尔希斯双手将羊皮地图奉上,指尖恭敬地划过地图上几个关键节点,“此乃大食,黑衣大食之腹心——呼罗珊,其地富庶,扼东西商道咽喉,更是大食东征之根基所在!大食暴虐,屠戮我波斯子民,毁我祆祠圣火!其势虽盛,然东线漫长,首尾难顾!其国中,什叶派与逊尼派之争亦如火如荼,暗流汹涌!”
他的手指继续向西移动,落在地中海东岸一个醒目的标记上:“此乃泰西封,虽为大食所占,然其民多心念故国!若得陛下天威…”
李琰的目光随着纳尔希斯的手指移动,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他接过那卷古老的羊皮地图,指尖同样落在那片广袤的西域疆土上。倭国的烽火,登州的瘟疫,新罗的抉择…东方的棋局虽然凶险胶着,但大唐这艘巨舰,岂能被区区东洋风浪所阻?
“倭事若定…”李琰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掌控寰宇的自信,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朕之龙旗,当西指大食!这万里黄沙,碧血绿洲,终将沐浴大唐之光!萨珊王室的圣火,亦当重燃于泰西封之巅!”
纳尔希斯王子闻言,激动得浑身颤抖,深深拜伏下去:“陛下天威!纳尔希斯与波斯遗民,愿为陛下前驱,万死不辞!”
李琰的目光越过紫宸殿高大的门楣,投向更遥远的西方天际。帝国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巨龙,已越过血火滔天的东洋,将锐利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万里黄沙之外那片新月与圣火交织的土地。东西并进,寰宇一统的宏图伟业,正在这烈焰与瘟疫的残酷淬炼中,展露出它无坚不摧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