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集:未说的谢

光影里的回声

工作室的玻璃窗蒙着层薄灰,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出长方形的光斑。啊玉蹲在光斑里,指尖划过摄影展的入选通知书,纸面被反复摩挲得发皱。

“真要去领奖?”林婉清把刚泡好的茶放在茶几上,目光落在墙上那组名为《山间灯火》的照片上。最中间的一张里,穿红棉袄的孩子举着煤油灯,灯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背景是连绵的青山,像浸在墨里的宣纸。

啊玉没抬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通知书边缘:“组委会说要现场分享创作思路。”

“分享你怎么让钟华在零下三度的山坳里,举着反光板站了两小时?”林婉清笑起来,茶盏里的热气晃了晃,“上次他回来,耳朵冻得跟樱桃似的。”

提到钟华,啊玉的动作顿了顿。他想起拍摄那天的风,卷着雪沫子往人骨头缝里钻。钟华举着反光板的手冻得发紫,却还在喊“再往左边点,光漏了”。那时他正专注于调整光圈,没留意钟华脚下的冰面,直到听见闷响,才回头看见人摔在雪地里,反光板压在胸口,却先问“相机没事吧”。

“他那是自己不小心。”啊玉把通知书叠成方块,塞进牛仔裤口袋,声音有点闷。

林婉清没戳破他的口是心非,只是指了指门口:“说曹操曹操到。”

钟华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外面的寒气。他手里拎着个黑色布袋,走到工作台前解开,露出里面的相机机身和镜头。“刚去器材店保养好了,”他把镜头对着光看了看,镜片上的指纹被擦得干干净净,“领奖那天用这个?”

啊玉抬头,看见他耳尖果然有块淡粉色的疤,是那天冻伤留下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他别过脸去看窗外:“随便。”

钟华没在意他的语气,拿起桌上的镜头布,细细擦拭着取景器:“我查了天气预报,颁奖那天有雨,记得带伞。”

“知道了。”啊玉站起身,假装整理架子上的相册,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钟华正把那块备用电池塞进相机包——那是他上次拍摄时忘记充电的那块,钟华总记得这些琐碎事。

颁奖礼定在市美术馆的报告厅。那天早上,啊玉对着镜子换了三次衣服,最后还是穿了件最普通的灰色卫衣。钟华坐在沙发上看他折腾,手里拿着块擦镜布,反复擦拭着一副黑框眼镜。

“你拿我眼镜干嘛?”啊玉终于停下来,指着他手里的东西。那是他平时看片用的老花镜,镜片边缘有点磨损,是大学时钟华陪他在旧货市场淘的。

“你上次说颁奖台灯光晃眼,”钟华把眼镜放进眼镜盒,塞进啊玉的外套口袋,“备用着。”

啊玉摸了摸口袋里的硬壳盒子,想说自己带了隐形眼镜,话到嘴边却变成:“啰嗦。”

去美术馆的路上,地铁里人挤人。钟华把啊玉的相机包护在怀里,像抱着什么易碎品。啊玉被挤在他身侧,能闻到他袖口淡淡的松节油味——昨晚他大概又在工作室修那台老式莱卡,镜头拆得七零八落,林婉清说他是“给相机续命的老中医”。

“紧张吗?”钟华低头问他,声音被地铁的轰鸣声揉碎了,却还是清晰地钻进耳朵。

啊玉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不怕上台,怕的是说不出那些藏在光影里的细节——比如孩子手里的煤油灯,是钟华跑了三个村子才借来的;比如背景里的山,是钟华算准了云层移动的速度,让他等了整整四个小时才按下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