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集:未说的谢(第2页)
到了美术馆,签到处的工作人员引他们到前排座位。钟华把相机包放在脚边,从包里掏出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后又松了半圈,才递给啊玉。这个动作他做了很多年,从大学时啊玉总拧不开颜料瓶开始。
啊玉接过水,指尖碰到冰凉的瓶身,突然想起大三那年的夏天。他为了拍荷塘的晨雾,五点就蹲在湖边,露水打湿了裤脚。钟华拎着早饭过来,把热豆浆塞进他手里,自己拿着他的相机调试。“你看,逆光拍能拍出绒毛感,”钟华指着荷叶上的露珠,“但得等太阳再高一点,不然光太硬。”那天后来下了雨,他抱着相机躲在亭子里,钟华站在雨里替他扶着三脚架,浑身湿透了,却笑着说“这下荷叶更绿了”。
主持人念到《山间灯火》时,啊玉深吸了口气。他走上台,聚光灯突然打在脸上,晃得他眯起了眼睛。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他下意识地往钟华的方向看,果然看见那人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生。
“这组照片……”啊玉的声音有点抖,他握紧了手里的奖杯,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镇定了些,“很多人说光影处理得特别,其实……”
他顿了顿,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钟华身上。那人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和照片里那个孩子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其实这组照片的光,是钟华帮我找的。”
话音刚落,台下有片刻的安静。啊玉看见钟华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什么。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他早上出门时落在玄关的眼镜,钟华发现后,一路攥在手里赶过来。
“拍摄那天特别冷,”啊玉继续说,声音渐渐稳了,“山里的风把光线吹得忽明忽暗,是他一直在调整反光板的角度,甚至……甚至趴在雪地里,就为了让光刚好落在孩子的脸上。”
他想起钟华冻得发紫的嘴唇,想起他呵出的白气落在反光板上,瞬间凝结成霜。那时他只顾着取景,直到回看照片时,才发现每张照片的角落,都能隐约看见一个蹲在雪地里的身影,像株倔强的草。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这组照片里的光特别暖,”啊玉笑了笑,眼里有点发热,“可能是因为,找光的人心里有火吧。”
下台时,掌声还在响。啊玉径直走到钟华面前,把奖杯塞进他怀里:“给你的。”
钟华没接,奖杯滑落在他腿上,底座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裤子渗进来,像团小小的火焰。“你的镜头拍的。”他抬头看啊玉,眼里的光比聚光灯还亮。
“没有你的光,镜头什么也拍不到。”啊玉蹲下来,视线和他平齐,“你记得吗?大学时我拍毕业展,你在暗房帮我洗照片,药水溅到手上,起了好几个泡。”
钟华的指尖动了动,似乎想反驳,却被啊玉按住了手。他的手很烫,大概是一路攥着眼镜跑过来的缘故。
“还有那次,我为了拍星空,在楼顶守了整夜,”啊玉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你搬了张行军床过来,说怕我睡着了摔下去,自己却在旁边坐了一夜,凌晨五点时,把我叫醒看猎户座。”
他想起那天的星空,密密麻麻的星星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钟华指着最亮的那颗说:“那是天狼星,古人说它能指引方向。”现在想来,或许从那时起,钟华就成了他的天狼星,在那些他埋头取景的日子里,默默站在旁边,替他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