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集:《核废料永久储存的伦理选址原则》
《十万年的承诺》
戈壁的风裹着沙砾砸在车窗上,发出细密的噼啪声。周明远盯着导航屏幕上那个不断跳动的红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副驾上那本蓝色封皮的文件——《核废料储存伦理选址原则(草案)》。车窗外,稀疏的梭梭草在风中瑟缩,远处的雅丹地貌像一群沉默的巨兽,守着这片被阳光炙烤得发烫的土地。
“还有三十公里,周教授。”司机老马扯着嗓子喊,像是怕被风声吞掉,“前面就是青石峪了,这地方邪乎得很,去年有勘探队来,说是打了三口井,全出了怪事。”
周明远没接话。作为国家核安全研究院的首席伦理学家,他听过太多比“邪乎事”更刺耳的话。过去三年,选址团队走过十七个候选区域,从西南的深山大谷到东北的原始森林,每次都是刚亮出规划图,就被当地人用锄头和标语赶出来。核废料,这个带着“辐射”“致癌”“万年污染”标签的词,像一根毒刺扎在每个人的神经上——谁都知道核电清洁高效,谁都依赖那稳定输出的电流,但谁都不愿让那装着放射性物质的金属罐,在自家地下躺上十万年。
这就是“邻避效应”,周明远在学术论文里写过无数次的概念,此刻正化作戈壁上蒸腾的热浪,扑面而来。
一、青石峪的回响
青石峪的村委会在一片坍塌的土坯房中间,唯一还算完好的是院子里那棵老胡杨,树干上挂着褪色的红绸带。村长王奎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黧黑的脸上刻着风沙的痕迹,手里攥着个缺角的搪瓷缸,盯着周明远团队带来的三维模型,半天没说话。
“王村长,”周明远推过去一杯热茶,“我们这次来,不是拍板定案,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按照新的《选址原则》,最终能不能在这儿建,得你们村和周边三个乡的老百姓公投说了算,同意率得超过六成。”
王奎“嗤”了一声,把搪瓷缸往桌上一墩:“周教授,你们读书人会说话。六成?就是六成六,谁愿意把那玩意儿埋在自家地下?前年你们去黑风口,人家把拖拉机都堵在路上了,忘了?”
旁边的会计老张凑过来:“我听说那东西能埋十万年?十万年后,咱坟头草都成化石了,谁知道会不会漏?”
“不会漏。”团队里的工程师李薇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防泄漏设计图,“储存库会建在地下五百米的花岗岩层里,罐体会用钛合金和特制陶瓷,抗腐蚀、抗地震,就算一万年后地壳变动,也能……”
“一万年后?”王奎打断她,指了指窗外,“你知道这青石峪为啥叫这名不?老辈人说,这里的石头是当年女娲补天剩下的,硬得很。可再硬的石头,经得住你们那玩意儿烧十万年?”
周明远沉默了。他知道,恐惧从来不是靠数据就能驱散的。去年在陕南的一个山村,他们带着最精密的检测仪器,证明选址区域的地质结构比瑞士的核废料库还稳定,但村民们只认一个理:“电视上都说了,辐射能让老鼠长到猫那么大,咱这儿的娃咋办?”
那天下午,周明远在村里转了转。青石峪有三百多户人家,年轻人大多出去打工了,留下的多是老人和孩子。村小学的教室墙上裂着缝,操场就是一片黄土地,唯一的体育设施是个掉了篮网的篮球架。村卫生室里,货架上的药瓶大多落了灰,医生说,稍微重点的病都得去几十公里外的镇卫生院。
“不是咱不支持国家建设,”王奎晚上请周明远到家里吃饭,喝了点酒后,话多了起来,“你看咱这地方,缺水、缺路、缺学校,就盼着能有点啥改变。可你们那项目,除了给咱心里添堵,能带来啥?”
周明远拿出《选址原则》的草案,指着其中一条:“如果公投通过,核电厂每年会拿出收益的5%作为补偿,大概每年几千万,会用于改善当地的基础设施、教育和医疗。这笔钱会由专门的委员会管理,保证能实实在在用到老百姓身上。”
王奎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了下去:“钱是好东西,可命更金贵。万一出事了,再多钱有啥用?”
“所以我们会成立跨代际监督委员会,”周明远说,“委员会里会有你们村的代表,有环保专家,还有法律界的人,甚至会预留未来 generations 的席位——比如五十年后、一百年后出生的当地人,他们的权益也会被考虑。储存库的每一次检查、每一次数据更新,都会向委员会公开,接受监督。”
王奎没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窗外的月光洒在院子里,老胡杨的影子像一张网,罩在地上。
二、裂痕
选址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青石峪和周边的三个乡。反对的声音占了大多数。有人在村口拉了横幅:“誓死保卫家园,拒绝核废料入侵”;有人翻出几十年前的旧报纸,说某某地方因为核试验,庄稼长不出来;还有人说,这是城里人为了自己用电方便,把脏东西往乡下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