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晴园 作品

第352集:《气候工程的伦理风险评估》(第2页)

直升机群开始播撒作业。从高空俯瞰,白色的气溶胶在云层中晕开,如同在灰色的画布上泼洒牛奶。最初的几小时,一切都符合预期:阿拉伯半岛的地表温度下降了1.2c,利雅得的街道上甚至出现了久违的行人。

直到第二天凌晨,异常信号从非洲大陆传来。

陈砚被刺耳的警报声惊醒时,控制台的屏幕已经变成了一片红色。索马里的沿海地区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强降雨,洪水流向内陆的同时,埃塞俄比亚的高原地带却出现了异常的干旱——那里是青尼罗河的源头。

“模型错了。”李响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调出的卫星图像显示,原本应该均匀分布的降雨带,此刻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拧成了麻花,“我们引发了季风紊乱。”

安娜冲进控制室时,头发凌乱,衬衫的袖口沾着咖啡渍。“启动紧急预案,暂停所有播撒作业。”她的声音嘶哑,却依然保持着镇定,“通知生态补偿基金管委会,准备向索马里拨款。”

陈砚看着屏幕上迅速蔓延的红色预警区,突然想起了《指南》序言里的那句话:“人类在气候面前的每一个决策,都应该像在钢丝上行走,既要向前,又不能坠落。”此刻他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三、伦理天平

日内瓦的听证会持续了十四个小时。

陈砚站在半圆形的听证席上,面前是来自196个国家的代表。环形屏幕上循环播放着索马里洪水的画面:被冲毁的茅草屋、漂浮在浑浊水面上的尸体、绝望的母亲抱着孩子向救援直升机挥手。

“根据《气候工程伦理评估指南》第六章,”巴西代表举起手册,蓝色封皮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生态补偿基金的使用必须经过受影响国家的同意,但你们在没有通知索马里政府的情况下,就将5000万美元汇入了联合国账户。这是对主权国家的侮辱!”

陈砚的喉咙发紧,他看向安娜,却发现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仿佛这场争论与她无关。三天前,当他提出应该先与索马里政府协商时,安娜只是冷冷地说:“等他们走完官僚程序,洪水早就把一切都冲光了。”

“我们有紧急使用权。”安娜终于开口,她调出一份文件投影在屏幕上,“这是基金管委会的授权书,第4条明确规定,在发生重大人道主义危机时,管委会有权直接拨款。”

俄罗斯代表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说得真好听。去年你们在西伯利亚实施永冻土保护工程时,怎么没见你们这么积极?那时你们说,生态补偿应该尊重当地社区的意愿。”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双重标准的背后,不就是把气候工程当成了地缘政治的工具吗?”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刺穿了会议室里虚伪的平静。陈砚看到不少发展中国家的代表纷纷点头,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不满。

《气候工程伦理评估指南》的第一条就明确规定:禁止将气候工程作为地缘政治工具。但现实是,当美国提出“沙漠之伞”计划时,附加的条件是参与国必须支持其在红海的军事存在;而欧洲国家同意拨款,前提是中东国家要增加石油出口配额。

“这是污蔑!”安娜猛地站起,她的手因为愤怒而颤抖,“我们的每一个决策都基于科学数据,而不是政治考量。”

“是吗?”俄罗斯代表调出一张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了“沙漠之伞”计划的受益区域,“巧合的是,所有主要受益区,都是你们的盟友。而受洪水影响的索马里,正好是俄罗斯最近在非洲的重点合作对象。”

陈砚感到一阵眩晕。他想起了自己加入委员会的初衷——五年前,他的家乡云南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干旱,澜沧江的水位下降到了历史最低点。那时他天真地以为,只要有足够先进的技术和足够完善的伦理准则,人类就能避免气候灾难。

但现在他才明白,伦理准则就像一架天平,而在现实的重力面前,这架天平总会向权力和利益倾斜。

听证会最终以通过“索马里补偿修正方案”结束。根据新方案,生态补偿基金将由受影响国家共同管理,任何拨款都必须获得三分之二成员国的同意。这个结果让陈砚稍微松了口气,但当他看到安娜和几个西方国家代表在休息室里低声交谈时,心里又升起一丝不安。

“他们在讨论什么?”李响凑过来,低声问道。这个年轻人的眼圈还是红的,索马里的灾难让他深受打击。

陈砚摇摇头。他知道,有些交易永远不会出现在正式文件里,就像有些伦理准则,注定会被现实的洪流淹没。

四、次生灾害

两个月后,陈砚站在埃塞俄比亚的高原上,看着眼前龟裂的土地,突然觉得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沙子。

这里本该是青尼罗河的源头之一,往年的这个时候,河流两岸应该长满了纸莎草和金合欢。但现在,裸露的河床像一条干涸的巨蟒,向远方的山谷延伸,河床上的裂缝宽得能塞进一个成年人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