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营建新都之谋(第3页)
“宇文监丞说得轻巧!”李德林猛地站起身,官帽都歪了,“两百五十万贯也是钱!你知道这钱能买多少粮食?能救多少饥民?新都建成是十年后的利,可眼下的祸就在眼前!”
余庆则也冲了出来,双手叉腰道:“李大人这话不对!难道要让百姓年年泡在水里,喝着毒水过日子?等旧都彻底没法住了再建,那时候花的钱、用的力,怕是要翻一倍!”
“你这是危言耸听!”颜芝仪也站了起来,他比余庆则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瞪着他,“去年汛期我们加固了河堤,今年水患已减了三成,再修修水井,未必不能再撑几年!”
“撑?怎么撑?”高颎捋着胡须,声音发颤,“去年加固河堤用了二十万民夫,死了三百多人!今年再修,民夫从哪里来?水井坏的是脉,不是一口两口,是整个旧都的地下水都被污染了,怎么修?”
杨雄上前一步,挡在高颎身前:“颜大人是关东人,怕是没见过旧都的惨状。去年我去城南视察,有户人家,男人在防汛时被冲走了,女人抱着孩子守着塌了一半的屋子哭,那孩子才三岁,腿上全是被水泡出来的疮。你让他们再撑几年,是要逼死他们吗?”
“你--!?”颜芝仪气得脸更红了,“我何时说要逼死百姓?我是说要循序渐进!”
“颜大人--,你口中的循序渐进就是等死!”行武出身的余庆则梗着脖子吼道。
“你这匹夫----!”
“你这腐儒----!”
争吵声越来越大,李德林气得咳嗽起来,宇文恺脸红脖子粗地比划着图纸,高颎和颜芝仪互相瞪着,杨雄扯着余庆则的胳膊怕他动手。金砖铺就的大殿里,唾沫星子横飞,官帽歪斜,袍角凌乱,活像菜市场里讨价还价的小贩。
杨国奇坐在御座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想起自己当班主任的时候。自习课上,一群个学生为了一道数学题吵得面红耳赤,桌子拍得震天响,他当时还觉得好笑,说他们“蛤蟆炒坑”。可如今,这群在史书上留名的大臣,吵起来竟和当年的学生没两样——只不过,学生争的是题,他们争的是国计民生,是千万人的生死。
他轻轻咳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投进水里,瞬间压下了所有争吵。六人齐刷刷地转头看他,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气,却都乖乖地闭上了嘴。
“都坐下说吧。”杨国奇指了指殿侧的锦凳,“李德林,你说国库吃紧,那你觉得,旧都每年治水、赈灾、医病,要花多少钱?”
李德林一怔,低头算了算:“大约……一百万贯。”
“颜芝仪--!”杨国奇又看向红脸膛的大臣,“你说百姓需要休养生息,那你觉得,让他们住在漏雨的屋子里,喝着带毒的水,算不算休养生息?”
颜芝仪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杨国奇站起身,走到那幅新都城图前:“宇文恺的方案,高颎的拆旧盖新,杨雄的以地抵工,余庆则的雇工营,我都听进去了。李德林担心的国库,颜芝仪担心的民力,也都有道理。”他指尖在图纸上划过,“这样吧,先派十名御史,分赴旧都查水患、验水源,再让户部、工部核一遍新方案的账目,十五日后,咱们再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六人:“你们吵得凶,是因为心里都装着百姓,装着大隋,这是好事。但朝堂不是菜市场,得拿出真凭实据来。十五日后,谁能说服谁,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六人对视一眼,刚才的怒气渐渐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被理解的释然,也有接下来要硬仗的凝重。他们齐齐躬身:“臣等遵旨。”
待众人退下,殿内又恢复了安静。杨国奇走到窗前,望着远处龙首原的轮廓,那里将崛起一座崭新的都城。他忽然觉得,当皇帝比当教师难多了——学生吵起来,他能直接给答案;可朝堂上的博弈,没有标准答案,只有权衡,只有在千百万人的利益里,找到那条最难走,却也最该走的路。
一阵凉风穿过宫阙,卷起几片落叶,像是在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轻轻敲着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