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哥 作品

第二百八十九章 南北风云(五)

边城的暮色带着初春的秋意,将帅府瓦染上一层暗去。内侍省的小黄门捧着圣旨疾行在官道上,靴底踏过青石板的声响惊飞了檐下寒雀,也惊碎了韩擒虎府邸里的酣畅酒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韩擒虎、贺若弼久历疆场,却于淮南一役调度失当,致损兵折将。念其往日微功,暂贬鹰扬郎将,着即卸甲归营,听候调遣——钦此!"

圣旨宣读的声音未落,韩擒虎手中的鎏金酒杯已"哐当"砸在青石地上。殷红的酒液溅上他绛紫色的锦袍,像极了战场上凝固的血渍。这位曾单骑闯敌营的猛将此刻双目圆睁,虬结的青筋在额角突突跳动:"我等在淮南与陈军鏖战三月,大小七十余战,何曾有过调度失当?若非霖雨连绵冲毁粮道,何至于退守淮北?"

他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酒坛被震得东倒西歪,浑浊的酒液顺着坛口汩汩流淌。"当年平齐之时,陛下亲赐我'柱国'金印,言犹在耳!如今不过小挫,竟骤然贬斥,难道陛下荡平陈国的雄心,真就这般消磨殆尽了?"

贺若弼在一旁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素来沉稳,此刻却也忍不住喉间发紧:"想我二人追随陛下多年,平尉迟迥、破突厥兵,为大隋开疆拓土鞠躬尽瘁。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他转身看向庭院里那株落尽残叶的老槐树,枝干虬曲如战矛,却再无盛夏的苍劲,"只怕再过些时日,我等连这饮酒的力气都要消磨光了。"

此后三月,边城西酒肆老板们总能看见两个身着便服的将军,每日天未亮便踉跄着进店,直到月上中天才互相搀扶着离去。韩擒虎常对着酒坛比划枪法,时而狂笑时而怒骂;贺若弼则总捧着一卷《孙子兵法》,读到"兵者诡道也"时便重重拍案,酒液洒在书页上晕开墨痕,像极了地图上模糊的疆界。

腊月的寒风吹过渭水,带来边关的尘土气息。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在暮色中停在韩擒虎府邸后门,车帘掀开时,李渊身着玄色锦袍,腰悬鱼袋,眼神锐利如鹰。他屏退左右,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绸布,声音压得极低:"陛下有密旨。"

韩擒虎和贺若弼对视一眼,酒意瞬间醒了大半。待李渊展开圣旨,二人看清上面朱红御笔时,贺若弼猛地站起身,腰间的玉带"啪"地撞在案几上。"陛下圣明!"韩擒虎一把将酒碗摔碎在地上,瓷片飞溅中,他眼中的颓唐被熊熊烈火取代,"我就知道陛下绝非忘恩负义之人!这三个月的酒,算是白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