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试卷堆旁的抉择与花园里的耳语
期中考试的序幕即将拉开,整个育文中学弥漫着一种特有的、混合着油墨纸张和紧张气息的空气。教师办公室里,更是犹如一个没有硝烟的后勤基地。办公桌上堆叠如山的不仅仅是待批改的作业和练习卷,更增添了各科精心编制的期中考试模拟试卷,等待着最后的审阅与定稿。
林雪萍的生物教研组办公室尤为忙碌。她面前的桌子上,摊开着三种不同命题思路的《高二生物期中考试模拟卷(A)》初稿,还有两份学生提交上来请求答疑的复杂遗传图谱错题解析。阳光透过洁净的窗玻璃,跳跃在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复杂的染色体示意图上,映照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心。这次考试的内容覆盖面广,深度要求高,她必须在有限的卷面空间里,既考查出基础知识掌握的扎实程度,又能拉开区分度,检验学生的思辨能力和知识迁移能力。选哪一套作为定稿?或者说,如何博采众长,融合出最佳方案?她手中的红笔在几个备选大题题号上悬停、移动,难以最终落定,如同指挥家犹豫着交响曲中哪个乐章更该被着重强调。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请进。”林雪萍抬头,疲惫的神色在看到来人时瞬间柔和了几分。
江明华推门而入,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纸盒,上面印着城南那家颇有名气的私房蛋糕店的Logo。他今天似乎刚从工地现场回来,深蓝色的棉质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肩头还带着一丝夏日午后的薄尘气息。看到林雪萍桌前小山般的试卷和明显倦怠的神色,他深邃的眼眸里立刻漾开了心疼与了然。
“路过‘甜域’,看到他们新品试吃评价很高,芒果慕斯,说是能提振精神。”他将蛋糕盒放在她手边的空位,目光扫过那几份摊开的试卷,“还在纠结出题?”
那精致的纸盒和散发出的香甜气息,像一阵清新的风,暂时吹散了办公室里的沉闷和试卷的油墨味。林雪萍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嗯,有三套方案,感觉各有利弊,拿不定主意哪个更适合这次考试。”她拿起蛋糕边上的小叉子,小心地挑起一小块金黄诱人的芒果慕斯。冰凉细腻的口感伴随着浓郁的芒果香在舌尖化开,那股甜而不腻的清新感仿佛瞬间注入了某种活力,让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了一些。她眯了眯眼,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说说看?”江明华拖过旁边的椅子坐下,侧身专注地看着她。他并非生物专业,但他善于倾听、分析,更重要的是,他了解她思考的习惯和教育理念。每次在她陷入专业困境时,他这种不带学科偏见的“局外人”视角,反而常常能拨开迷雾,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启发。
林雪萍咽下口中的香甜,思路清晰地开始阐述:“A卷遗传题最经典,但略显保守,可能拉不开分数差距;b卷实验分析占分大,能考查学生设计能力和观察力,但怕难度太高,打击基础薄弱学生的信心;c卷倒是结合了大量前沿科普实例,新颖度很高,但知识点考查的覆盖平衡又被削弱了……”她指着卷面上的具体题号,仔细分析着利弊。
江明华安静地听着,目光在她因为认真分析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和她面前翻动的试卷间移动。窗外午后的阳光将她半边脸颊映得有些透明,几根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白皙的颈侧。她思考时习惯性地用指尖轻轻点着桌面,那是她思维高速运转时无意识的小动作,充满了严谨的学者魅力。他心头微动,一种深沉的、混合着欣赏与守护的情感悄然流淌。待她说完,他沉吟片刻,手指指向其中一套试卷:
“难度是相对的,但选拔性和基础性不应该对立。雪萍,你不是最强调生物源于生活又服务生活吗?我觉得c卷的思路值得保留一部分,新颖的题目能激发兴趣,筛选出真正具有探索精神的学生。至于覆盖面……”他用笔在另一套试卷的题号上圈了几个,“完全可以把A卷里最经典、最核心的基础考点题抽出来,替代c卷里相对不那么重要的题目,保证主干知识完整。难题部分,”他指向b卷,“可以选一两个最具代表性的实验分析题作为附加题,不计入总分但标明难度,给学有余力的学生一个挑战的机会,也避免让基础薄弱者望而生畏。”
他的话语不疾不徐,思路清晰,如同一个技艺高超的工匠,将几块质地、纹理不同的珍贵木材,组合拼镶成一件独具匠心的艺术品。他没有拘泥于学科术语,却精准地切中了教育的本质——既要普及基础,又要鼓励拔尖,更要激发兴趣。林雪萍的眼神随着他的笔尖和话语,越来越亮。困扰了她大半个下午的难题,在他简练的剖析和巧妙的“嫁接”建议下,豁然开朗!如同遮挡视线的厚重窗帘被猛地拉开,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入。
“对,对!就是这样!”她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引得旁边埋头备课的王老师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林雪萍顾不上解释,立刻拿起红笔,开始飞快地在几套试卷之间勾画起来,“保留c卷的生态前沿案例和一道开放性研究设计,把A卷的遗传核心题和细胞代谢基础题嵌进去。b卷的那个酶活性分析实验题很棒,就作为十分附加题!”她一边快速整合,一边口中小声地念念有词。江明华安静地坐在一旁,欣赏着她此刻因顿悟而焕发神采的脸庞,看着她白皙的手指灵活地在纸张间穿梭,唇边漾开满足而温柔的笑意。他没有打扰,只是轻轻地将装着半块芒果慕斯的小碟子又往她手边推了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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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早晨,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城东江家那座带小花园的老房子,在葱茏绿意的簇拥下热闹起来。江明华和林雪萍提着一大袋水果和饮料刚踏进院子,就闻到浓郁的烧烤烟火气混合着孜然、辣椒面的辛香。江老爷子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但对襟盘扣依旧精致的棉麻对襟衫,正老当益壮地挥舞着一把蒲扇,貌似很专业地对着烧烤架上几串滋滋冒油、色泽金黄的鸡翅指点江山。实际上,那煽动的风多半只是起到了心理安慰作用。
穿着干净碎花围裙的张妈端着一个搪瓷大盆从厨房走出来,盆里是码得整整齐齐、腌得极其入味的羊腿肉片和新奥尔良风味的鸡腿肉。看到林雪萍进来,她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哎呀,萍萍来了!快坐快坐,你看你,又拎这么多东西。饿了吧?别听老爷子瞎指挥,再等两分钟,这鸡翅就成炭了!我这就烤点羊排,这个快!”
“张妈,不着急,我来帮你串肉串吧?”林雪萍放下手中的东西,自然地就要挽袖子。
“不用不用!”张妈连连摆手,把她推到葡萄架下的藤椅上坐着,“这活儿有油烟,别熏着你。你帮我看着点老爷子是真,再让他扇下去,炭火都要灭了!”她小声埋怨着,语气里却全是嗔怪的笑意。林雪萍和江明华对视一眼,也都忍不住笑了。
江明华则走向烧烤架,自然地接过老爷子手里的蒲扇和烤架夹子:“爸,您歇着,尝尝我妈刚腌的羊肉,味道绝了。扇扇子这活儿我来。”老爷子乐得清闲,背着手踱到旁边的藤椅上,拿起泡着浓茶的保温杯,目光却饶有兴致地落在院门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