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蓑衣共春雨(第2页)
“惊蛰……惊蛰就好了。”道夫突然出声。灶灰里爆开的火星蹦上他手背,少年掌心茧子裹住阿梨冻红的手指。菌丝从两人相触的皮肤钻出,在药罐沿绣出整卷《赎地谣》,最后一个音符化作水汽,蒸腾了窗上乾隆年巫祝烙下的镇山符。
半月后便道通车的清晨,道夫背着爷爷采的野三七去镇上。阿梨的竹篓压着新缝的靛布坎肩,那布纹里还留着她的体温。长途车卷起的尘土里,开发者遗留的钻井架锈成了棕红色,钢梁缝隙里钻出的忍冬藤已缠住镇水碑。
“茶青价跌了三成。”收药材的铺面老板敲着算盘,“开发商跑了,外地茶商嫌路险不来喽。”道夫攥着皱巴巴的纸币转身时,撞见阿梨被茶贩子推搡——竹篓翻倒,忍冬纹茶巾裹着的头茬银针茶撒了满地。少年突然夺过茶贩手里的秤砣,开发者逼迁那日护住阿梨的姿势重现,秤砣砸在他肩胛骨闷响如当年挨的棍棒。
回程的山道上,道夫把新买的胶鞋塞进阿梨竹篓。少女低头盯着他磨穿底的草鞋,菌丝突然从辫梢钻出,细须在夕阳里勾出半坡紫云英——去年开发者铲平的花田,今春竟从推土机履带印里钻出新芽。道夫补丁裤脚的裂口在风里荡着,阿梨拆下头绳上的茶青丝带,将那破口扎成忍冬结。
长途车突突的尾气消散时,晒谷场西头浮起锡铁匣倒影。阿梨腕间的茶果壳串齐声轻响,十六枚果核裂口处钻出的银丝,正悄悄缠住道夫药篓里带血的炮眼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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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谷场东头的老茶树抽新芽时,道夫肩上的蓑衣破口又裂宽了半指。连日的雨把去镇上的便道泡成泥塘,少年天麻亮就扛着药锄巡山,裤脚叫忍冬藤的刺扯出毛边。阿梨在檐下分拣头茬茶青,瞥见道夫小腿肚新添的血痕,指间的银针便往靛青土布里多绞了两道线。 瞎子婆婆的盲杖点在门墩上:“道伢子的蓑衣……”话音未落,菌丝从阿梨腕间的茶果壳缝钻出,在雨气里显影出黑龙潭口的景象——开发商遗弃的钻井架斜插在水里,锈红的钢梁撞裂了乾隆年的镇水碑,混浊的浪头正啃着碑上“风调雨顺”的凹痕。
道夫的草鞋陷在院门泥地里,药篓沿滴下的泥浆砸出小坑。“便道塌了半边,怕是要等天晴才能修。”他接过阿梨递来的烘柿饼,油纸擦过虎口结痂的伤。那伤口昨日搬拦路石时崩裂的,血丝混着松脂凝在掌纹里,竟浮出开发者父亲当年炸山用的炮眼位置,像幅烙在皮肉里的地图。
教室西窗叫山洪冲下的碎石砸穿了洞。雨水卷着黄泥漫过砖地,道夫把自己的长凳挪到阿梨桌前,蓑衣在漏雨的瓦檐下围出块干地。前排男生踩着水洼疯跑,泥点子溅上阿梨的麻布鞋面,少年沉默着侧过身子,湿透的肩背挡下飞来的泥浆。阿梨抬眼瞧见他后颈沾着片忍冬瓣——正是昨日她别在竹篓沿那瓣晒干的。
“爷爷的腿寒又犯了。”放学时道夫踩着泥浆说,药锄柄在烂泥里戳出深坑,“后山崖的野三七……”雷声碾碎了后半句话。阿梨腕间的茶果壳串突突直跳,去年惊蛰开发商逼迁那日,道夫爷爷跳进毒泉眼抢祖祠牌位,刺骨的寒泉钻进骨缝的光景,此刻正顺着核壳裂缝往外渗凉气。
雨幕里浮出半截青玉镯的虚影。阿梨娘亲坠崖那日,这镯子碎在推土机铲倒的界碑下,此刻镯身的忍冬纹竟在道夫蓑衣的水痕里游动。少女攥紧布袋里发烫的茶果核,核缝钻出的银丝缠上药锄木柄,把开发者炸山的炮响反刍成闷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