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凌 作品

第46章 霜晨(第3页)

道夫爷的咳声突然撕破霜夜。老人枯手拍着竹榻,离婚协议纸角在炕头火盆光里卷了边。“野小子磨洋工!”骂声撞得窗纸破洞呼扇。道夫脊梁骨一僵,阿梨腕子从他指间滑脱,靛布身影隐进晒谷场西头的浓黑里。

腊月十七,毒泉眼冻出龟背纹。阿梨蹲在冰窟边砸冰取水,靛布裤脚叫冰碴子割出毛边。瞎子婆婆昨夜絮叨的旧事在耳底翻涌:十年前也是这光景,娘亲采明前茶跌下老崖,滚石压住半边身子的时辰,爹在省城茶厂扛的麻袋正压出他脊梁第一道弯。冰窟里晃着人影——道夫背着药篓立在三步外,少年肩头新补的褂子又裂了道缝,忍冬纹针脚是她前夜挑灯绣的。

“王金宝他爹…”道夫嗓子哑得像砂纸擦锅底,“后日要炸南坡种速生茶。”药锄柄缠的干艾草冒着青烟,烟气触到冰面,冻在下面的半截雷管锈纹突然发亮——去年开发商炸山遗下的祸根。阿梨指间的冰镩“当啷”砸在冻土上。

教室缺腿的讲台叫麻秆支着,校长新领的教材堆成山。“现代农业技术”的烫金字亮得扎眼。王金宝跷着二郎腿,自动铅笔敲得铁皮文具盒当当响:“山道夫!你爹在流水线当狗,你在这啃烂木头?”油污味混着雪花膏的腻香扑过来,作业本纸裁边的化工厂废报表纹路,蛇一样盘在道夫眼底。

道夫攥着刨子的指节发了白。阿梨的针尖正穿过他肘弯的破褂,靛布底下是上月巡山叫野棘扯的口子。线头忽地绷断,针屁股扎进少年结痂的虎口。“嘶…”道夫缩手的瞬间,王金宝的纸飞机扎进茶篓,篓里银针茶沾了机油味。道夫爷的烟袋锅突然从窗口伸进来,火星子溅在王金宝的新球鞋上:“烂木头撑房梁,比钢筋经年。”老人瘸腿抵着墙根,毒泉淤泥从胶鞋底渗出,在霜地上蚀出“光绪廿年”几个小字。

晒谷场东头连夜垒起泥灶。道夫劈开发商遗留的测绘架当柴,钢管爆出的火星烫穿他草鞋。阿梨将烘柿饼掰碎煨在灶边,甜香混着铁腥往鼻腔钻。瞎子婆婆的盲杖忽敲响铜盆:“阿梨爹汇钱了!”汇款单“云南勐海”的邮戳底下,小字附言栏挤着“安好勿念”,墨迹洇得像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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