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凌 作品

第46章 霜晨(第2页)

教室梁柱突然咔咔响。道夫削的榫头吃进卯眼时,王金宝猛踹承重的麻秆柱。“塌了压死你们!”瓦砾簌簌掉进阿梨的茶篓。道夫忽如豹子般扑去,两人滚在霜地上撕扯,少年锁骨下碗大的疤硌着碎石——去年开发商推校舍时,钢筋在这位置扎的。

“山娃子!”校长嘶喊着拉架。道夫爹寄的招工简章从少年怀里飘出,王金宝的球鞋碾过“月结三千”的红戳。阿梨腕间茶果串簌簌急颤,青核爆裂的脆响里,菌丝凌空绣出景象:王金宝爹往毒泉眼倒废机油,油桶印着茶厂蛇徽。

晒谷场西头连夜垒泥灶。道夫劈开发商遗留的测绘架当柴,钢管爆出的火星烫穿他草鞋。阿梨将烘柿饼掰碎煨在灶边,甜香混着铁腥往鼻腔钻。瞎子婆婆的盲杖忽敲响铜盆:“阿梨爹汇钱了!”汇款单“云南勐海”的邮戳底下,小字附言栏挤着“安好勿念”。

霜月爬上承山骨碑时,道夫染冻疮的手接过粗陶罐。枇杷膏的暖意透过罐壁,少年指节松了又紧。“王金宝他爹…”道夫喉头滚了滚,“要包后山种速生茶。”阿梨看见他后颈新添的血痕——白日撕扯时叫碎石划的。

头场冬雪压弯教室新梁。道夫爹裹着铁锈味撞进门,蛇皮袋里省城糖果撒了满地。男人喉结刀疤随话音蠕动:“跟爹走吧?流水线有暖气哩。”道夫捏着刨子的手背暴起青筋,少年突然扒开衣襟——锁骨下钢筋疤暴凸如活物,皮肉上粘着王金宝白日吐的唾沫星。

“我守山。”三个字砸在雪地上。道夫爷的烟袋锅重磕门槛,毒泉泥从鞋底渗出,在水泥地蚀出“茶脉即人脉”的古苗文。阿梨怀里的粗陶罐突然发烫,膏浆沸腾处显影勐海茶山:阿梨爹佝偻着炒茶,背上傣族女婴的瞳仁,亮得像晒谷场没被污染前的星。

毒泉眼结冰的夜,道夫巡山归来看见阿梨在自家篱笆外跺脚。少女冻红的掌心托着新缝的羊皮护膝,靛布面绣的忍冬纹盘住他爷的瘸腿位置。“婆婆说…寒从脚底入。”尾音叫风刮散了。道夫忽从裤兜掏出油纸包,烘柿饼的暖意混着硫磺味——是巡山替她熏蛇洞剩的药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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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月移过承山骨碑时,两人影子在雪地上叠成一道。阿梨辫梢茶果串擦过少年肩胛,十六粒青核映着月光,像早年茶山未枯时坠枝的露。 霜月沉进山坳时,道夫攥着油纸包的手指关节泛了白。烘柿饼的暖意透过粗纸,硫磺粉的苦气却丝丝缕缕往鼻里钻。阿梨的靛布袖口擦过他手背,忍冬纹的针脚刮着冻裂的血口子。篱笆根下的雪叫月光照得发蓝,少女辫梢的茶果串簌簌一抖,青核缝里漏出的银丝黏住他草鞋断开的麻绳。

“婆婆腌的辣子…”阿梨嗓子眼里挤出半句,冻红的耳垂在月光下薄得像笋壳。道夫喉结滚了滚,油纸包塞进她掌心时,指尖触到她腕骨凸起的棱——那里结着旧年采冬茶叫冰棱划的疤。雪地里的影子叠在一处,承山骨碑的裂口正往下掉冰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