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过往
晨雾凝在蛛网上结成银霜时,茶阿梨在焙茶坊废墟里发现半截焦黑的族谱。纸页间夹着的并蒂茶花标本,与山道夫去年送她的生辰礼一模一样。豁口银镯擦过断墙,苔藓突然翻卷着显出水纹,恰似少年后背藤纹的脉络。 祠堂方向传来陌生口音的吆喝。山道夫背着新编的竹篓穿过茶垄,补丁摞补丁的裤脚沾着山茱萸浆果的红渍。少年摘下斗笠扇风时,后颈胎记在晨光里泛着青:"城里来了照相馆的人,说要拍什么民俗画报。"他喉结动了动,终究咽下了后半句——那画师胸前挂的怀表链子,与当年矿主账房的一模一样。
王金宝攥着半块茶神像的断手撞开柴门,石雕掌心"泉誓"二字正渗着黑汁:"他们在晒谷场架铁皮箱子!"残片背面黏着光绪年的茶税单,朱批处显出新任镇长的私章。道夫手一抖,竹篓里的金银花洒了满地,藤蔓绞住阿梨腕间新结的茶疤,翡翠色汁液顺着皮肤渗入《联姻录》残页。
穿洋装的女人正用玻璃片对准祠堂飞檐,三脚架支在光绪年间的界碑上。茶阿梨怀中的血玉针突然发烫,针尖直指女人腕间珠串——褪色的珊瑚珠子夹着枚刻菊纹的金扣,与日军实验报告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那铁皮箱会吃魂!"王金宝嘶吼着掷出镇山锣。道夫挥柴刀劈向电线,后背藤纹渗出的血珠凝成同治年间的禁伐令。穿马褂的画师突然踉跄后退,玻璃片在晨光中映出九十九具银镯的虚影,恰似当年矿难遗孤腕间的镣铐。
山雨欲来时,两人蜷在颓圮的茶神庙。道夫用忍冬叶替她敷手腕,少年指腹薄茧擦过藤纹时,瞎子婆婆教的采茶谣突然在梁间回响。"你娘留下的襁褓……"他话音未落,翡翠色浆液漫过门槛,在积雨潭中蚀出"丙辰年大雪"——正是阿梨被婆婆捡到的日子,泛黄的襁褓布从瓦砾堆钻出,边角绣着与画师珠串相同的菊纹。
穿皮鞋的助手正在泉眼旁架设铁箱,黑胶唱片突然转动,放出掺着电流声的日本童谣。茶阿梨腕间银镯骤然收紧,血玉针破空飞起,在照壁刻出"茶瘴蚀心,光影留魂"。道夫抄起捣茶杵砸向唱片机,翡翠茶雾中浮现穿和服的女人——她怀抱着戴银镯的女婴,站在矿洞前的樱花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