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晨曦(第2页)
山道夫在移栽现场捡到枚菊纹铜扣。这物件他认得——当年爹带回的东洋画报上,那些穿白大褂的人襟前别着同样的扣子。铜扣背面刻着极小字:昭和十四年制。
老茶窖塌方那日,茶阿梨腕间银镯突然自行脱落,滚进裂缝深处。道夫攥着雷击木削的茶铲要下去寻,却被爷爷枯枝似的手攥住。老人浑浊眼底泛起水光:"五十年前,你娘就是这么没的。"
晒谷场西头立起新茶厂时,穿连衣裙的城里姑娘来了。她脖间挂着枚翡翠茶芽吊坠,说是茶商女儿,却总盯着道夫补丁衣襟下的铜茶刀看。有次趁道夫修水车,姑娘突然说:"我爸要找的不是茶,是五十年前实验留下的..."
话没说完就被茶商厉声喝断。那日之后,茶厂围栏外多了穿胶鞋的看守,夜里总有闷响从新砌的水泥墙后传来,像极当年矿井塌方前的动静。
茶阿梨在灶屋熬茶膏时,血玉针突然扎破针囊。针尖引着她的手在墙上刻出"梨山茶枯,人魂同寂"。道夫闯进来时,正撞见她腕间新长的淡青纹路——那纹路竟与他娘留的茶刀柄上暗纹一模一样。
雨夜,两人摸进后山废矿井。矿道深处传来机械嗡鸣,铁轨尽头亮着刺目白光。穿防护服的人影晃过时,茶阿梨怀中的血玉针突然暴起青光,照亮墙上褪色的昭和年标语,还有密密麻麻的"丙辰"字样。
道夫攥着茶刀的手渗出冷汗。他忽然明白爷爷为何总在醉后念叨:"这山的魂,早被五十年前的雷劈散了。"而此刻,茶阿梨正盯着矿道深处泛光的铁柜——柜门菊纹锁孔,与她襁褓布上绣的朱砂纹严丝合缝。
祠堂后的老茶树枝桠突然暴出嫩芽,茶阿梨蹲在青石板上拣茶时,露水正顺着叶脉往下淌。那日矿井里见到的铁柜像根刺卡在喉咙,连婆婆留下的血玉针都失了灵气,只在月夜里泛着冷光。
山道夫这几日总避着人走。城里姑娘送他的镀金打火机,被他埋在野茶林最深处的雷击木下。那物件太亮,照得他补丁衣裳更显寒酸。倒是茶商带来的工人们,开始在古茶树四周架设铁蒺藜,说是防山猪,倒把采茶的老妪们拦在外头。
白露那日,王金宝他爹摸黑上了后山。天亮时被人发现昏在废矿井口,手里攥着半块发黑的茶饼,上头印着"昭和十四年特制"。老郎中号脉时说这是瘴气侵体,茶阿梨却瞧见老人指甲缝里沾着荧绿的茶膏——和当年婆婆咳出的痰一个颜色。
穿中山装的茶商突然说要办采茶祭。晒谷场连夜搭起戏台,红绸布盖住了光绪年间的祭茶碑。城里来的照相师傅围着古茶树转,镁光灯闪得山雀都不敢落脚。茶阿梨被派去沏迎客茶,手腕一抖,滚水泼在青砖地上,竟蚀出个"逃"字。
山道夫在台后撞见那城里姑娘。她正用钢笔往电报单上誊数字,看见他来慌忙合上簿子,襟口掉出枚翡翠茶芽坠子。少年瞥见纸角"丙辰样本"几个字,突然想起爷爷说当年东洋人带走的,正是丙辰年生的童养媳。